深秋的济州岛,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扑面而来。
    戚继光心情大好在济州岛东洋水师临时停靠的大本营里,心情极好的安排着监视倭国动向的任务。
    此刻他安排去监视罗龙文的副将邓子龙,此刻也已经到了朝鲜的王京汉城。
    作为天朝上使,邓子龙一到朝鲜王京,就受到了朝鲜君臣上下的热烈欢迎。
    对此邓子龙也深感骄傲!
    毕竟这就是作为上邦之使的荣耀!
    与一帮前来拜访的朝鲜官员寒暄完毕之后,邓子龙也没忘记正事。
    他来汉城可不仅仅只是通知朝鲜,大明要征用济州岛的事情。
    他还有一件属于是意外之喜的小任务要办理。
    那就是监视和确认之前发现的在逃钦犯罗龙文!
    虽然在这个时候,抓住罗龙文也不算什么大功劳,但这也属于是打草搂兔子的意外功劳,不要白不要。
    所以,在应付完了朝鲜官员们的恭惟跪舔之后,邓子龙就派出了亲随去监视确认罗龙文的踪迹和消息了。
    半日后后。
    邓子龙的亲兵赵二回来,带着惊喜的声音的对着邓子龙禀告,“邓总,有消息了。咱们的人和眼线确认,那人就是罗龙文。而且,卑职也去亲自瞄了一眼,确认了画像。”
    邓子龙闻言大喜,精光一闪,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
    罗龙文,这个在朝廷通缉了多年的钦犯呀。也是当初严党核心成员之一,这要是能抓回大明,虽说不算是特别大的功劳,但也不是小功。
    朝廷奖励下来,那也是好处多多呀!
    邓子龙欣喜道:“可有看错?这事可不能有问题。”
    赵二回道:“邓总放心,卑职绝不会错。”
    说罢,赵二还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绘着罗龙文的画像。
    接着又说道:“卑职就是对着画像确认的,而且也悄悄打听了一些消息佐证,他就是钦犯罗龙文!”
    邓子龙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一笑,“这个罗龙文的胆子还真不小,潜逃到了朝鲜居然还隐姓埋名,竟然还以原名示人,看来他是真没想到朝廷会有一天派咱们来到朝鲜。”
    赵二也跟着笑道:“是啊,要不然怎么说罗龙文胆子大呢?这也是他命不好,要是怎么不来朝鲜,他说不定还真能在这里逍遥一辈子。”
    “但可惜,人在做天在看,他当年跟着严世蕃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以为跑了就能万事大吉,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是一头撞在了咱们的怀里。”
    邓子龙笑着点点头,心里感慨极了,当年这家伙想要离间当今圣上和景王之间的关系,后来事发外逃,从此杳无音信。
    前些年的时候,严世蕃案发,又提及到他了,但依然没能找到他人在哪,没想到他竟逃到了朝鲜。
    真是能折腾呀!
    邓子龙道:“传令下去,派两个机灵的弟兄盯着他,不要打草惊蛇。我这就再去向戚大帅禀报。”
    邓子龙风风火火的又从汉城赶回了济州岛,去见戚继光。
    戚继光在听到邓子龙前来拜见时,也立刻让他进来。
    邓子龙见到戚继光时,就忍不住的急忙惊喜的抱拳拜道:“大帅,确认了,就是罗龙文!”
    戚继光呵呵一笑,“好好好,这件事办的漂亮!”
    接着戚继光又道:“继续监视,雨公公已经上疏向朝廷奏言此事,相信很快就会有回复。”
    “现在你只管监视他,他不动咱们也不动,他要动,你就立刻将他拿下。不要让他溜走了。”
    邓子龙立刻拜道:“卑职明白!”
    交代完邓子龙后,戚继光起身踱步,又微微皱眉的思考起来的罗龙文。
    他觉得罗龙文能在朝鲜出现肯定是有蹊跷的,要知道前两年的时候严世蕃案再度爆发,据后来的审讯得知,罗龙文可是严世蕃通倭的关键。
    但可惜当时的时候,罗龙文早已成为在逃的钦犯多年,并不能直接抓到他。
    此番他在朝鲜出现,再印证之前严世蕃处斩之前的审讯证词,这个罗龙文似乎并不是简单呀。
    戚继光沉吟了一会儿道:“此事你要细心注意。罗龙文是严世蕃通倭大案的关键,当年只是审出了他的消息,但并未抓到他。”
    “现如今他能在朝鲜不更名不改姓,必有倚仗。否则本帅也想不出,他为何如此明目张胆。”
    戚继光转向邓子龙,又交代道:“加派人手监视,查清他与何人来往。同时,将这些人一一记录。”
    邓子龙听完了戚继光的话,也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邓子龙欲言又止道:“大帅,若朝鲜方面包庇他我们怎么办.”
    戚继光冷笑一声:“那正好,本帅倒要看看,谁敢窝藏我大明的钦犯!”
    戚继光的话,也让邓子龙微微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
    是啊,朝鲜哪敢跟大明作对?
    他们不想活了?
    与此同时,在朝鲜王京汉城“高丽居”的二楼雅间。
    罗龙文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高丽烧酒。这酒虽然不好喝,但在朝鲜多年的他,差不多也习惯了这个味。
    毕竟这酒再差,也比当年他在倭国喝的清酒强!
    “老爷,少喝些吧。”
    罗龙文的随从担忧的低声劝着罗龙文,又继续提醒道“”“老爷,明日咱们还要去见郑议政呢。”
    罗龙文充耳不闻,又倒了一杯。酒液在杯中晃动,映出他憔悴的面容。
    这些年的逃亡生涯,从大明到海上,再到倭国,如今又到朝鲜。
    他像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本以为在济州岛可以安度余生,没想到大明水师突然到来。
    “阿福,你可看清了?咱们府邸附近真有生人出没?”罗龙文声音发颤。
    罗福紧张道:“是啊老爷,小人没有看错,这几个新出现的生面孔,一看就跟朝鲜人不一样,而且小人还悄悄的使唤府中朝鲜仆从去试了过他们,他们根本就不是朝鲜人,肯定是大明的人!”
    罗龙文的手一抖,酒洒了一半。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又被大明找到了。
    当年要不是鬼迷心窍的跟着严世蕃搏什么从龙之功的大富贵,也不会有今天的下场!
    而且更让罗龙文气愤的是郑彬!
    这狗日的,收钱不办事!
    现在人家都已经找上门了,可见现在的罗龙文心情有多糟糕!
    罗龙文放下手中的酒杯,思考了一会儿,沉声道:“备轿!我要立刻去见郑彬!”
    半个时辰后,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停在朝鲜左议政郑彬的别院侧门。
    罗龙文悄悄的跟随着别院仆人,被引入别院之中的内室里面。
    此刻郑彬正在品茶,见他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然后又将目光注视在了自己身前的茶具上。
    “郑相,你说要帮罗某的,可为何现在已经有人监视到了罗某的门前。”
    郑彬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这位朝鲜重臣五十出头,面容白净,一双细长的眼睛透着精明。“罗先生何必惊慌?我朝鲜虽是大明属国,但也有自己的法度。大明要拿人,总得有个说法。”
    “来,尝一尝,这是从大明最新购来的普洱红茶,听说在大明很流行。”
    罗龙文看着郑彬这样,也只能暂时压住怒意,盘坐在郑彬的对面,嘴里没有任何滋味的喝着郑彬泡的普洱茶。
    说实话,这茶很一般。比起罗龙文当年还在大明潇洒自在的时候能喝到的茶,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但此刻,也不是罗龙文炫耀的时候,也不是他遍地郑彬品味的时候。
    此刻他只想救命,只想要郑彬一个说法。
    罗龙文道:“郑相,前几日收下我十万两白银时,可是答应保我平安的”
    “哎——”
    郑彬拉长声调,叹息一声,放下手中的茶杯。
    又满是遗憾的看着罗龙文,继续说道:“罗先生,此一时彼一时也。不是本相不愿意帮忙,而是如今大明天使都已经到了汉城,事情就不好办了。”
    说到这里,郑彬也在观察着罗龙文的反应。
    在他看到罗龙文神情忍不住要爆发的时候,他又故作沉思状,沉吟道:“除非.”
    “除非什么?郑相但说无妨!”
    郑彬的一句“除非”,就又像是救命稻草一样勾住了罗龙文。
    郑彬压低声音,继续为罗龙文出招,“除非罗先生能请世子邸下出面说情。世子深得我大王的宠爱,若有他美言几句,或可转圜。”
    罗龙文一听这话,顿时也激动起来了。
    好像新的救命稻草真的出现了,而且比之原来更加充满希望!
    罗龙文激动道:“那就有劳郑相引荐!罗某愿再出十万两孝敬世子!”
    郑彬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很快掩饰过去。他捏着下颌的山羊胡须,皱眉低声道“十万两恐怕不够啊。世子邸下身份尊贵.”
    罗龙文听到这里,心里都忍不住要骂娘了。
    这特么的朝鲜才多大一点?十万两还嫌少?
    在大明如果能有十万两,差不多都能运作一个侍郎或地方布政使了,这可不比朝鲜的鬼地方强?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罗龙文咬牙道:“十五万!罗某愿出十五万两孝敬世子!”
    郑彬一听罗龙文竟然真的还有这么多银子,而且刚刚他做好了让罗龙文砍价的准备,想着能再坑个三五万两就行了。
    没想到罗龙文居然张嘴就加了五万两,看来罗龙文是真的把严世蕃的家底搬走了。
    郑彬露出了一个如菊般灿烂的笑容,“罗先生果然爽快。这样吧,银子先交给老夫,老夫去打点关系。三日后给你消息。”
    罗龙文听到这里,也不禁松了口,对着郑彬又是一阵道谢。
    接着,在当晚趁着夜色的时候,罗龙文便命罗福带人抬着银子去暗地里找郑彬的手下交接了。
    郑彬在看到这么多银子被搬到自己家里,心情也美妙到了极致,当即又对着罗福说道:“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此事必成!”
    说罢,还亲自送罗福到了门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样不禁让罗福以为真的能行,连忙就回去向罗龙文禀告喜讯去了。
    待罗福走远,郑彬回到内室,对屏风后道:“出来吧。”
    一个身着儒衫的中年男子转出,正是郑彬的心腹幕僚金大焕。“相爷真要帮他?”
    郑彬嗤笑一声,不屑道:“帮他?一个丧家之犬罢了。这些银子正好填补一下这些年落下的亏空。”
    说罢,郑彬又满足的抚摸着这些银锭,“至于罗龙文且让他再活几日。若大明真要拿人,送出去便是;若大明不追究,这钱也落袋为安了。”
    金大焕犹豫道:“可若世子知道.”
    “世子?什么世子?你不说我不是说,谁会说世子?”
    郑彬冷笑,“况且世子年幼,朝政还不是我等说了算?你且去放出风声,就说有上邦通缉犯藏身朝鲜,看看各方反应。”
    数日后,远在京师的朱载坖又收到了雨化田的奏疏,朱载坖看到奏疏里的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朱载坖差点都把罗龙文这个奇才给忘了。
    没想到戚继光他们居然在朝鲜误打误撞的发现了他的踪迹。
    现在既然都发现了,朱载坖肯定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过罗龙文,毕竟再怎么说罗龙文也是在逃多年的钦犯。
    现在发现了踪迹,于情于理都要抓回来审问审问,然后再明正典刑,以昭示律法森严,国法公正!
    于是乎,朱载坖就在雨化田的奏疏后面批注了一句,“依法拿办”!
    接着就让孟冲将这道奏疏发回到了济州岛。
    在奏疏到达济州岛后,雨化田收到朱载坖的旨意回复,他也立刻将此事传达给了戚继光。
    戚继光在看到朱载坖的旨意之后,也立刻派人告知邓子龙。
    于是乎后在两日后,邓子龙就邓子龙带着两名亲兵,在“高丽居“对面的茶肆二楼,正大光明的监视起来了罗龙文的动静。
    “邓总,那罗龙文自打见了郑彬回来,就闭门不出,连饭食都是让小二送进去的。”赵二汇报道。
    邓子龙点点头:“郑彬那边有什么动静?”
    赵二皱眉道:“怪就怪在这里。郑彬收了银子,却没有任何动作。今日他府上倒是来了几个朝鲜官员,似乎在商议什么。”
    邓子龙冷笑一声,呵呵道:“看来这罗龙文是被人当肥羊宰了。”
    接着邓子龙又想了想,继续道:“继续盯着,看他还能翻出什么幺蛾子!”
    就在这时,邓子龙还在悠哉喝茶的,监视罗龙文的时候。
    一队朝鲜官兵突然包围了“高丽居“,为首的正是郑彬的心腹金大焕。
    邓子龙见状心里纳闷了一下,接着他就迅速的反应过来。
    邓子龙猛地站起身,激动道:“不好,朝鲜人要抢先动手!”
    赵二一听也急了,“邓总,我们怎么办?若让朝鲜人抓了罗龙文,功劳就成他们的了!”
    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上演了一处这么刺激的大戏!真是让人意外啊!
    邓子龙犹豫了一会儿,接着一咬牙也立刻下令,“让咱们们的人也出来,去和朝鲜人抢,罗龙文说到底也是咱们大明的钦犯,还轮不到朝鲜人来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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