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石样
    吴光明脸上露出一丝难色:“下官尝试过,以核对旧档为由求见。但文大人称病,拒不见客。
    “不过,下官从一个老吏口中得知,文大人虽不理事,但每月总有几日,会独自一人在架阁库待到深夜,翻阅的多是与当年河工有关的卷宗。”
    裴之砚听完,身子往后靠了靠。
    目光看向窗外。
    文及甫的处境,像极了被高高掛起,圈养起来的知情者。
    有人让他活著,甚至活的不错。
    但却又让他无法行动。
    不过,从吴光明查到的线索来看,他显然並未放弃,仍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关注著当年的事。
    “做得很好。”
    裴之砚对吴光明道,“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对外打探,尤其不要让人察觉我们再关注文及甫。”
    “下官明白。”
    吴光明肃然应道,显然在长达数月的追查中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裴之砚得了这个消息。
    依旧如常处理日常琐事,到了下衙的时间,再乘马车回府。
    回到府中,只见下人来回走动。
    不见陆逢时身影。
    “夫人呢?”
    明月忙道:“夫人自宫中回来后,就一直待在书房。”
    裴之砚微微蹙眉,往书房去。
    临近九月的开封,天黑的比以前要早。
    书房没有点蜡烛。
    黄昏的光晕落在靠坐在榻前的陆逢时身上,很是柔和。
    也有点孤寂感。
    裴之砚不知为何,突然心中一颤。
    来不及换下官服,疾步走了过去,一把將人给抱住。
    “发生了何事了?”
    裴之砚的担忧的神色全在脸上,她摇了摇头:“挺顺利的,不用担心。”
    陆逢时其实是从宫里回来想事情想入神了。
    这一看天色,才发现天黑了。
    可裴之砚脸上的忧色並未减轻,她刚才那个样子,不像是没事。
    “真的没事!”
    其实关在书房这两个时辰,就是在想史书上,高太后病逝后,朝局的走向。
    只是她不是专门研究歷史的,也只是知道大概的走向罢了。
    如今,一些细枝末节虽然发生了改变,但总体的大局还是朝著史书发展的。
    例如太后的確在今年病重了。
    不过病重的时间提前了,然后病逝的时间又推后了。
    再比如,史书上来说,去年孟氏便是皇后了,但现在是今年二月初三才被正式册立。
    这些大事我记得。
    可许多小事,她当真不知情。
    她也不敢下定论,这些事情的改变是因她之故,还是她和裴之砚两人相互作用的结果。
    陆逢时觉得,自己像是走在迷雾中。
    好像知道终点是在哪里,却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的路在哪里。
    这次金水河工程,里面到底牵扯到谁,水究竟有多深,他们深陷其中,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浪潮给彻底淹没。
    裴之砚显然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但他不会知道实情。
    她现在也没办法將这种担忧说出口。
    裴之砚没有追问,只是更紧地拥住了她,下頜轻轻蹭著她的发顶。
    暮色將两人的身影模糊的融在一起。
    “今日吴书吏带来了文及甫的消息,要不要听?”
    陆逢时从他怀里微微抬头。
    裴之砚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他如今在工部任职,深居简出,几乎不与外人来往。”
    “难怪在这汴京城里,竟是没有听到关於他的任何消息。”
    “嗯,起初我也以为他可能调去地方任职。”
    没想到就藏在汴京城。
    “他称病不见外人,但每月总会独自去架阁库,看河工旧档。”
    陆逢时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他虽然被边缘化,但也一直在查这条线?”
    “应该是。”
    陆逢时:“昨日宴会,几位大人將这件事抬到了明面上,现在外面估计也有流言传出,文及甫若是听到这个消息,他会不会来找你?”
    裴之砚眸子动了动:“那就要看看,他信不信任我这个判官了!”
    陆逢时頷首。
    裴之砚被多方关注,谁也不知道他的底色是什么?
    且这案子,查到现在。
    其实无论是新党还是旧党,都有人牵涉其中。
    这才是这件案子难办的地方。
    因为推出来的赵元仁,看似是与金水河工程有关,但明確的凶手,孙茂究竟死於谁手,到现在依然还没有查清楚。
    “若他不来呢?”
    裴之砚的目光在黑暗中很亮:“他不来,我们就想办法让他知道,有人在查,而且查到了他当年反对过的石料一事上。”
    这需要极其精巧的操作。
    既要让消息传到文及甫耳中,又不能打草惊蛇,被赵元仁和其他势力察觉。
    就在这时,陆逢时忽然坐直了身体。
    “怎么了?”
    裴之砚立刻警觉。
    陆逢时抬手示意他噤声,眉头蹙起,灵识如同无形的丝线,向府外延伸,片刻后她低声道:“有人摸进来了。”
    裴之砚眼神一凛。
    两人同时起身,陆逢时將一张隱匿符拍在裴之砚后背,两人一同出了书房,来到后门。
    月光清冷,將后巷照得半明半暗。
    两人站定,裴二也来了。
    正打算出门,突然被莫名拉了一把,然后就看见家主和夫人已经在了。
    三人悄声等了片刻。
    就在一身著深色斗篷,身形瘦削的人影,四下张望后,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飞快的塞进了门缝里,隨即转身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间。
    他们又静静等了片刻。
    確认那人真的离开且无人尾隨后,才拾起那东西。
    回到书房,裴之砚將烛火点燃。
    在昏黄的灯光下,他小心翼翼地拆开油纸,里面竟然是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石头。
    一块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青灰色石块,边缘有些磨损,表面还沾著些许乾涸的河泥。
    “这是什么?”
    陆逢时疑惑的指著一组十分细小,不细看几乎看不清楚的符號。
    裴之砚將石头靠近灯火,很快吐出两个字:“石样!”
    他看向陆逢时,解释道:“大型工程採买石料,尤其是来自不同石场的,通常会留存这样的石样,上面標记来源和批次,以便核对验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