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绍在城郊广源堂待了一会儿,就收到一封重要奏报。
    说是辽东的郭药师,要和女真联盟。
    这个消息有点出乎陈绍的意料。
    郭药师刚刚背叛了女真,要是鞑子真的和他联盟了,陈绍还真高看他们一眼.
    如今在北方的几个势力中,定难军、女真和郭药师,已经可以说是三足鼎立。
    至于大宋,河北幽燕归了陈绍之后,大宋在北方没有一点势力了。
    郭药师和女真,确实是处于弱势地位的。
    听到这个消息,陈绍叹了口气,敌人真就不是菜鸡,忒难对付。
    接下来,或许真要看曲端的了。
    既然无法破坏,陈绍也懒得去管,等天暖了开战就是!
    辽东那个地方,最难的一点就是打进去,只要打进去了,便能沿河一马平川。
    后世的朱元璋平定辽东,也是从山东走海运,将兵马运过去之后,才打开的局面。
    在那种地方,只要守住一座城池,就能带来很大的麻烦。
    辽东的土地又肥沃,真叫他们守住关隘,耗不死、攻不破的话,成本太大了。
    如今的陈绍和他的定难军,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搏一把的愣头青、搅局者,而成为守擂人。
    已经不能只看胜负,而要看成本。
    他们才是挑战者.
    天色阴沉,看着要下雨的模样,陈绍赶紧带人回府。
    刚到王府,“隆隆……”的闷雷从远处传来。
    春雷滚滚,但并没有下雨,天却越发的昏暗了。
    陈绍想起那蔡鞗鸟人,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吩咐身边亲卫道:“去对广源堂的人说一声,莫要让蔡鞗想不开,早早把知情者都审问出来,然后放回府中。”
    “这次我要让蔡京给他这儿子好生训戒一番,最好是别让他再出来害人了。”
    蔡京还真能管得住他,因为蔡鞗这人没啥本事,蔡京只需要严令蔡府的下人,看管好他就可以了。
    老头儿如今的念想,就是子孙辈,不能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越是到了陈绍这个位置,才越能体会到蔡京这样的人才,有多么的珍贵.
    这蔡鞗人菜、高傲、还古怪,犯了这么大的错,自己竟然还在担心他自杀。
    只能说投胎,实在是个技术活,谁让他爹厉害。
    陈绍和赵佶一样,也不是上来就服了。
    他们不是没想过寻找别人替代,但如今明面上,能提拔着用的人力。
    就只有这个老头,能拎得起、扛得动,把大宋的财计运转的起来。
    泱泱华夏,人才济济,民间肯定是有能人,或许干的比蔡京还好。
    但你能轻松把这些人找出来,并且重用么?
    哪有这么简单.
    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他被打倒得再惨!也没有兵权!
    但当机会来临的时候,大家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
    就像蔡京,你不一定喜欢他,甚至有可能厌恶他,但你真到了这个地位,还是不得不起用他。
    陈绍心中叹了口气,今后一定要建立起一套体系,不再依赖某个人的才能,这才算是好的体系!
    他刚要回内宅,有亲卫送上一个黏好的信封,说是蔡府送来的。
    陈绍看了一眼,微微皱眉。
    他让亲卫撕开信封,自己没有动手,然后摆在桌上。
    低头一看,上面写着要在小楼相会。
    小楼,是他寂寞时候,让人去通知宋氏来府上,和他厮混的地方。
    但是陈绍眼珠一动,就觉察出不对劲。
    宋氏温顺,向来都是自己派人去,她才会来。
    应该不可能主动来。
    “人呢?”
    亲卫低着头说道:“蔡府的马车,已经到了东院,依旧是平日里赶车的仆妇。”
    陈绍冷哼一声,莫非是有人知道了这个事,要利用这个漏洞来行刺?
    他带着大虎,还有七八个亲卫,杀气腾腾,迈步来到东院。
    院子里,马车上的妇人,依然是宋氏来时那个。
    “是大夫人让你来的?”
    那妇人支支吾吾,红着脸说不出话来,一副心虚模样。
    陈绍冷哼一声,心中已然有数。
    “是不是.是夫人.”这赶车的健妇,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更加的语无伦次。
    陈绍没有理会她,直接一脚踹开小楼的门,走进光线昏暗的里屋。
    七八柄明晃晃的刀,挺在空中,大虎马上就要暴起杀人。
    只听得一声惊呼,陈绍愕然,一个貌美妇人,正垂足坐在床沿。
    她满脸惊恐,眼神变得呆滞,好像随时会晕死过去。
    “出去出去!”
    陈绍赶紧把人驱赶出去,关上门,皱眉道:“怎么是帝姬?”
    茂德被吓得不轻,容失色,嘴唇发白。
    这时候咔嚓一声,春雷惊绽,吓得她浑身一抖。
    房中愈发地昏暗下来,陈绍赶紧点燃烛灯,烛光下茂德的脸脖上白皙的皮肤、泛着漂亮的光泽,仿佛是丝绸散发的那种收敛光辉。
    甚至有一层淡淡的光晕。
    她真是美得发光.
    而且隔得远远的,就有一股清幽淡雅的香味,很是自然,不是胭脂水粉的味道。这必须是平日里非常健康、干净,生活优渥,从小没受过一丝丝苦的女人才有的气息。
    即使是在富贵繁华著称的汴梁,这也是最娇艳美丽的一朵牡丹。
    她的眼睛以前是十分明亮有神采,有时垂眉顺眼的样子,偶尔会看陈绍一眼,隐约流露出一种八卦的心理。
    今天,显然她没有这个心情了。
    手指使劲揉躏着袖子布料,茂德说道:“驸马他一时糊涂,犯了大错。”
    陈绍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并非是一时糊涂,他是蓄意已久,帝姬早就知道此事了?”
    茂德低眉垂眼道:“我情知有些过分,但这次除了代王,真的没人能救得了驸马了!只要避过此劫,我保证他一定没有下次了!”
    还有下一次?
    陈绍气笑了,“我有多少手下,叫他去下毒杀害,而且耿公是什么人,相信帝姬也知道,那可是当朝一品。”
    茂德一听这话,顿时慌得六神无主,她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强忍着屈辱颤声道:“求代王救救驸马吧,只要保住他的性命”
    陈绍看着眼前白皙的香肩,上前给她拽起了衣裳,说道:“帝姬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胁迫妇人的淫棍”
    茂德此时清晰地听到了胸口“咚咚”的响声,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呼吸也有点困难。
    好像嗅到了男子的气味,不香但是很好闻,她觉得深衣中有点不适,心情混乱的同时身子的感受却迥异。
    这时候,陈绍竟然给她提上了衣裳,这让她不知所措,心底莫名地涌出更加悲愤羞愧的想法。
    陈绍知道,要是今天上了,易如反掌,但是却会留下一个极差的印象。
    他喜欢美色,但从来不是一个只图肉体欢愉的人,今天这也算是迈出了很重要的一步。
    “过几日,我就让人将驸马送回去,这件事咱们都当没发生过。”
    陈绍心中一动,故意拿了一个她的手帕,往怀里塞。
    茂德睁开眼,只见陈绍正好将她的一个手帕拿在手里,刚要往怀里装。
    等于是被自己抓了个现行。
    她原本羞愧无比,见了这一幕,心情却很快就莫名地好转了。
    减轻了不少的罪恶感。
    “代王不喜欢茂德,为什么要拿走茂德的手帕。”
    陈绍笑道:“帝姬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我哪能不喜欢,只是敬重帝姬,不愿意做这种胁迫之事而已。实不相瞒,第一次见到帝姬,我就有了欣慕亲近之心。”
    “代王若是果真饶过驸马,茂德再设宴感谢。”
    说完这句话,茂德就后悔了,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说。
    是担忧是害怕?好像还有些不服气
    她这会又愧又悔,脸颊通红滚烫,避开目光,低着头开始整理衣裳。
    陈绍说道:“天色已晚,又兼雷雨,不如在这儿歇息一晚吧?”
    “不用!”
    “那我叫人护送帝姬回去。”
    茂德还想拒绝,但是想到这一路乌漆嘛黑十分可怕,她要是回府的话,又怕蔡府的人怀疑。
    “你叫他们送我去赵夫人宅子吧。”
    “也好。”
    人走之后,陈绍笑了笑,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他本来就是要释放蔡鞗回去的,这下做了个顺水人情。
    突然之间,陈绍对蔡鞗的厌恶之心,好像一下子没那么严重了。
    等到帝姬设宴答谢的时候.
    不就水到渠成了么!
    ——
    春暖开。
    在密州板桥镇的入海港处,人声鼎沸。
    作为北方唯一设有市舶司的港口,板桥镇是大宋海外贸易的重要枢纽。
    商船从这里出发,可北上至高丽、新罗,南下至江淮、明州等地。
    市舶司的官员们,也在海港不远处的一间三层小楼看着,心中都充满了忧虑。
    这些商船,不归市舶司管辖,但是却可以占用密州的港口。
    久而久之,商人们为了减少成本,就会慢慢都投入他们的那边。
    这些年,靠着市舶司,大家赚的盆满钵满。
    早就有了一个牢固的利益团体。
    虽然政和四年,宋廷为防范“海寇”与敌国渗透,加强了对船舶出入的管控,禁止商船擅自前往辽东、高丽等敏感海域。
    但是私下里,这笔买卖一直在暗中进行,从未停止。
    谁知道会有什么广源堂商队横插进来,而且还如此强势。
    其实要是北上高丽的话,登州、莱州港更为方便,但是它们早在宋初就已经转为了军港。
    大宋市舶司没法使用,但是这些商队的船只,即将可以使用。
    各种政策交加,每一项都对自己不利,市舶司即将无法和这个西域来的商队竞争。
    京东东路副转运使,兼领市舶司的徐志,如今五十多岁,身材魁梧,皮肤有些黑。
    他脸色阴沉,看着新船入海,然后沿岸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他手下的市舶司,其实是个权力很大的衙署。
    其职能包括“掌蕃货、海舶、征榷、贸易之事”,并管理对外贸易许可、征税及缉私等事务。
    可以说,海运有关的事,他们说了就算。
    徐志也一直把密州市舶司,以及北方的海运,看做自己的私产。
    房中其他人,要么是密州本土海商,要么是官员士绅。
    一个中年员外打扮的人,小声说道:
    “徐爷,这些商户,可全都在观望呢。要是让他们顺利下海,将来咱们的买卖”
    徐志点了点头,说道:“他们出不了海!”
    此时在海港上,曲端看着第一艘船只下海,来自西北的他,被这巨船给震惊了。
    他开始粗略估计,要是这船用来运兵,一次能运多少。
    往返于高丽、辽东,需要多长时间,是否安全
    一个个疑问,都迫切需要他去了解。
    曲端的心情还是不错的,他指着船只说道:“这些船下海,势必会挡了一些人的路。萧夫人派人来说,以前靠海运发家的那些人,或许会暗中使绊子,你们都给我警醒着点,别叫人毁坏了我的运兵船!”
    “曲帅,这不是商船么?”
    曲端皱眉道:“都一样!打仗说白了,也是做买卖,我们在前面给她打开辽东,商队不知道会因此多赚几座金山!”
    “商队为什么能这么有钱,还不是靠代王打出来的!”
    李彦琪突然凑近了说道:“萧夫人说的可真?”
    “八成是真的,这娘.这位夫人,说的话还是有分量的。”曲大炮谁都敢喷,唯独不敢说陈绍和他的亲眷,还有朱大帅。
    虽然对萧夫人有些不满,但曲端还是服她的,也知道定难军一半人靠她养着。
    李彦琪眼色一亮,说道:“如此,属下都盼着他们来破坏了。”
    曲端瞥了他一眼,嘴角没忍住笑了笑。
    很明显,他们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本地海商,这么多年偷偷做海运,家底肯定丰厚的吓人。
    他们要是不搞事,还真不好下手,毕竟定难军纪律严明,是不允许直接抢的。
    若是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可就不一样了。
    曲端背着手,漫不经心的样子,小声说道:“这几日都老实点,不要打草惊蛇,暗中多派哨探,有了风吹草动,马上就动手!”
    “广源堂早就把他们的根都摸清了,到时候直接按名册抓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