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经理。”
    张恆在对面的沙发坐下,姿態放鬆,隨手翻开一个文件夹,笑容不减,语气却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严谨:“叶先生,关於楚河图老先生遗赠股份的事,法律文件我们已经收到並核实。不过,您也清楚,天元是大集团,流程向来严谨。特別是涉及到这么大比例的股权变更,需要经过多个部门的联合审批,最后还要上报董事会决议。”
    他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继续:“毕竟是上市公司嘛,任何股权变动都不能马虎。所以呢,除了现有文件,我们还需要您补充提供一些个人身份的详细证明,以及能证明您和楚老先生关係的辅助材料。等材料齐全了,我们这边走完內部流程,再提交董事会审议……这个过程嘛,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全是规矩和流程,但叶远听明白了。
    每个字眼都在往后拖,往麻烦了引。
    明摆著,有人不想让他顺顺利利拿到这股份。
    “要多久?”叶远打断了他后面可能还要继续铺垫的话,直接问。
    张恆推了推鼻樑上的金丝眼镜,脸上掛著的笑容,恰到好处,却又透著点儿说不清的距离感。
    “这个嘛,不好说。”
    “按正常流程走,董事会那边也要审议,快的话一个月,慢的话……两三个月,甚至更长,都有可能。”
    他语气放缓,似乎在耐心解释:“毕竟这关係到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不是小数目,金额太大了。”
    话里话外,那股子“你个小年轻別急,这事儿复杂著呢”的味道,藏都藏不住。
    “还有,”张恆像是刚想起来,又补充道,“叶先生您的个人背景,我们这边也需要做一些尽职调查。所以,可能需要您提供一下近期的银行流水、纳税记录,还有一份详细的个人履歷什么的。”
    他边说,边从文件夹里抽出一沓纸,看著就不薄。
    “这些,麻烦您配合填一下。”
    叶远垂眼扫过那厚厚一摞表格,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各种问题,细致得过分。
    他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
    这些步骤,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股权交接,倒更像是在查户口,恨不得把他从小到大都扒个乾净。
    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不是什么狗屁流程,是有人在背后使绊子,不想让他痛痛快快拿到这笔股份。
    估计这会儿正憋著劲儿查他的底呢,想找个由头把他踢出局。
    “这些是必须的?”叶远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是的,叶先生。”张恆的笑容纹丝不动,客气底下是硬邦邦的不容置疑,“这是为了確保股权变更合规合法,也是对集团所有股东负责。希望您能理解。”
    理解?
    叶远心底泛起一点冷意。
    他当然理解,理解这潭水有多浑,理解那些藏在暗处盯著他的人,正用这种冠冕堂皇的法子,把他往门外推。
    他没再爭辩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好,表格我会儘快填好。还需要什么,你隨时通知我。”
    张恆镜片后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快得抓不住地闪了一下,大概是没料到叶远这么平静就接受了。
    他很快恢復了那副职业化的表情:“那是自然的。叶先生,那您就先回去等消息。一有进展,我们第一时间联繫您。”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留下去也没意思。
    叶远站起身:“那就麻烦张经理了。”
    离开那间过於安静的贵宾室,乘电梯下到一楼大厅。
    叶远能感觉到,那几道若有若无的窥探感,一直粘在他身上,直到他走出天元集团旋转门,混入外面嘈杂的人流里,那种被盯住的感觉才慢慢散开。
    他停下脚步,回身,抬头望了望那座直插云霄的玻璃巨塔。
    阳光在上面晃动,有点刺眼,也冰冷得厉害。
    百分之五的股份。
    带来的不是馅饼,是麻烦,是藏在暗处的刀子。
    师傅留下这东西,是给他傍身的资本,但也一下子把他推进了另一个更深的漩涡。
    唐家当年的事,没准儿就跟这庞然大物脱不了干係。
    这烫手的山芋,他接了。
    但想让他乖乖等著任人摆布?门儿都没有。
    叶远面无表情,那冰冷的玻璃幕墙,在他黑沉沉的瞳孔里,映出清晰的倒影。
    叶远回到那个暂时落脚的城中村隔断间,空气里还残留著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清苦药香,提醒著昨夜的惊心动魄。唐宛如已经把地上的血跡简单擦拭过,但墙壁的破洞和一地碎木烂瓦,依旧无声诉说著之前的恶战。
    他盘膝坐在那张隨时可能散架的旧床上,闭目凝神。新晋后天中期的內气在经脉中奔腾,比先前凝练了不止一筹,四肢百骸都充盈著力量,感觉一拳能打穿昨晚那堵土墙。但他眉头却不自觉地锁著。
    天元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师傅楚河图。
    这事儿透著古怪。那个叫张恆的经理,笑得客气,话里话外却全是繁文縟节,明摆著有人不想他这么容易就把股份拿到手。是集团內部那些人看他不顺眼?还是师傅当年留下的什么旧帐?或者,乾脆就是衝著这份股份来的?
    他想起师傅临走前那眼神,沧桑里带著点儿老狐狸似的笑意,估摸著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出。这份东西,是给他傍身的家底,也是块烫手的山芋,更是把他往一个他完全陌生的漩涡里推。
    唐宛如端著一杯刚烧开的热水走过来,脚步很轻。脸上新生的皮肤在清晨的光线下看著细腻得有些不真实,只是眼神里的担忧藏不住。“叶远,天元集团那边,是不是很麻烦?”
    叶远睁眼,接过水杯,水汽氤氳。“意料之中,有人不想我舒坦。”他喝了口热水,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气,“不过,他们想拖,也得看我有没有那个耐心陪他们耗。”
    接下来的几天,天元集团那边果然没閒著。
    电话一个接一个,今天董事会秘书处,明天股权事务部张经理,后天又冒出个法务部、財务部,名头换得比戏台上的脸谱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