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要感知到身边那均匀平稳的呼吸,就能获得前所未有的安寧。
    唐宛如总是醒得比他早一些。
    她会悄悄下床,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去厨房准备早餐。
    这位曾经在华尔街叱吒风云,让无数商业巨鱷闻风丧胆的商业女王,此刻却繫著围裙,笨拙地学著王大婶教她的方法,用石磨研磨豆浆。
    她的动作很慢,远不如她处理一份百亿级合同来得熟练。
    但她的脸上,却带著一种处理任何合同时,都从未有过的,专注与幸福。
    当叶远洗漱完毕,走出房间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豆浆、刚出锅的白煮蛋,还有从后山李大爷家买来的,带著露水的新鲜瓜果。
    “尝尝,今天的豆浆,我感觉比昨天磨得好。”唐宛如脱下围裙,给他盛了一碗,脸上带著一丝期待。
    叶远喝了一口,点点头。
    “嗯,信息结构更稳定了。”
    “……说人话。”唐宛如白了他一眼。
    “好喝。”叶远笑了笑。
    唐宛如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下,小口小口地喝著自己的那碗,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佳酿。
    吃完早餐,两人的分工明確。
    唐宛如会去书房。
    那里,有一套全球最顶尖的远程通讯设备,可以让她在不离开这个山村的情况下,处理唐氏集团遍布全球的庞杂业务。
    无数影响著世界经济格局的指令,就从这个小小的,能闻到窗外香的书房里,发往世界各地。
    而叶远,则会走进院子另一侧的诊所。
    他的诊所,很简单。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个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的药柜。
    只不过,那些瓶罐里装的,不是普通的药材,而是一些他亲手炮製,蕴含著不同“信息”的,奇特的植物种子或矿石粉末。
    九点刚过,诊所的门被推开。
    村里的张屠户,愁眉苦脸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提著一块最好的五肉。
    “叶先生,俺又来了。”
    “坐。”叶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还是睡不著?”
    “可不是嘛!”张屠户一屁股坐下,满脸苦恼,“这都快一个月了,俺天天晚上,一闭上眼,就是俺杀过那些猪的嚎叫声。吵得俺脑仁都疼,根本睡不著。去镇上医院看了,医生给开了安眠药,吃了是能睡著,可第二天起来,整个人都昏沉沉的,提不起劲儿。”
    叶远没有给他把脉,也没有问诊。
    他只是看著张屠户,平静地说道:“你杀的第九百七十三头猪,是一头快要生產的母猪。”
    张屠户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张粗獷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件事,是他心里最大的一个疙瘩。
    那天他喝了点酒,手一抖,就犯下了屠户行里最忌讳的事。
    他谁都没告诉,一直埋在心底,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
    却没想到,被叶远,一口道破。
    “它不是在怪你。”叶远的声音依旧平淡,“它只是在提醒你,它的孩子们,还留在那个世界,无人照料。”
    “这……这……”张屠户彻底慌了神,“叶先生,俺……俺该咋办啊?俺给它烧纸钱行不?”
    叶远摇了摇头。
    他从药柜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了过去。
    “不用。”
    “回去,把这个,撒在你家猪圈的食槽里。然后,对著你家现在养的那几头猪,说一句『对不住了,往后,定会好好待你们』。”
    “就……就行了?”张屠-户拿著那个轻飘飘的纸包,一脸的不敢置信。
    “嗯。”
    张屠户半信半疑地走了,那块五肉,被他留在了桌上。
    叶远没有拒绝。
    这就是山村里的人情世故。
    他治的,不是病。
    是因果。
    他给的,也不是药。
    是解开他们心结的,一个“信息密钥”。
    中午,唐宛如处理完最重要的几份文件,端著亲手做的午饭,走进了诊所。
    她看到桌上那块五肉,笑著问:“今天又有谁来找你看『心病』了?”
    “张屠户。”
    “他那个失眠的毛病,还没好?”
    “好了。”叶远说。
    唐宛如把饭菜摆好,好奇地问:“你怎么治的?”
    “我让他,去跟猪道歉。”
    唐宛如彻底愣住,隨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种匪夷所is所思,却又好像蕴含著某种深刻哲理的治疗方式,也只有他想得出来。
    两人正吃著饭,院门口,探进一个脑袋。
    是那个来自亚马逊雨林的土著少女,莉娜。
    她是那十二名学生里,最害羞,也最有天赋的一个。
    “叶……老师。”她怯生生地喊道。
    “进来吧。”叶远放下碗筷。
    莉娜走进院子,手里捧著一盆刚刚发芽的植物。
    “老师,我……我按照您说的,每天跟它『说话』,给它『听』溪水的声音。它长得很快,可是……”
    她指著那盆植物,苦恼地说:“可是我感觉,它不开心。”
    唐宛如看著那个还没自己巴掌大的小嫩芽,完全无法理解,“不开心”这种情绪,要如何从一棵植物身上看出来。
    叶远却走了过去,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片娇嫩的叶子。
    “它想家了。”
    “想家?”莉娜更困惑了。
    “它是一颗来自亚马逊雨林的种子,这里的阳光,土壤,水分,都和它的家乡不一样。”叶远解释道,“就像你,虽然住在这里,但有时候,是不是也会想念雨林里的味道?”
    莉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我该怎么办?”
    叶远没有直接回答。
    他指了指不远处,那片被他开闢出来的药圃。
    “你去那里,找一棵长得最茂盛的,我们本地的狗尾巴草。”
    “然后呢?”
    “把它,移植到这个盆里,让它们,做个邻居。”
    莉娜的脸上,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她完全不明白,种一棵杂草,和一棵雨林植物的“乡愁”,有什么关係。
    但她还是听话的,跑去药圃里,小心翼翼地,挖了一株狗尾巴草,栽进了盆。
    就在狗尾巴草被栽进去的那一瞬间。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