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恩请求『净化』,说明他背后的人,並不希望他活著。他们一定会动手。”
    “在军情六处的总部动手,他们可以用黑客技术,可以用內应,可以用任何我们想像不到的高科技手段。线索太多,等於没有线索。我们会像没头的苍蝇,被他们牵著鼻子走。”
    “但是伦敦塔……”叶远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它太老了,老到没有任何数位化的设备。想在那里动手,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潜入,或者,强攻。”
    “他们的人,必须亲自踏上那片土地。他们的脚印,会留在九百年的尘埃里。”
    凯萨琳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看著叶远,像在看一个,来自古代的,最可怕的战略家。
    他放弃了所有现代化的防御,只为了逼迫敌人,走进一个,他亲手挑选的,最古老的,也是最无处遁形的,角斗场。
    “凯萨琳。”唐宛如的声音响起,她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慵懒,取而代之的是那种,调动千军万马时的,绝对冷静。
    “在,老板。”
    “以伦敦塔为圆心,半径两公里內,我要所有街道的实时监控。调动我们能调动的所有资源,买通所有能买通的人。我要知道,从现在开始,有哪一只耗子,钻进了不属於它的洞。”
    “另外,”唐宛如顿了顿,目光落回叶远身上,带著一丝玩味,“联繫一下伦敦的博彩公司,就『朱利安·索恩能否在伦敦塔活过四十八小时』,开一个盘口。赔率,设得诱人一点。”
    凯萨琳一愣,隨即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
    老板这一手,比叶先生的计划,还要狠。
    用赌局搅乱浑水,吸引无数贪婪的目光,让那些真正想动手的人,混杂在一群乌合之眾里,更加难以分辨彼此。
    同时,也能通过资金的异常流动,反向追踪到某些,隱藏在幕后的玩家。
    “是!”
    凯萨琳领命而去,整个智囊团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客厅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好了,舞台搭好了,演员也快就位了。”唐宛如伸了个懒腰,走到叶远身边,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接下来的时间,就该留给观眾了。”
    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
    “走吧,我带你去个,比苏富比拍卖会,更有意思的地方。”
    ……
    半小时后,一辆看似平平无奇的宾利飞驰,停在了圣詹姆斯街,一扇没有任何標识的,黑色的橡木门前。
    没有门童,没有侍者。
    唐宛如只是將手掌,按在门旁一面光滑的黄铜板上。
    门,无声地滑开。
    里面,是一个与外界完全隔绝的世界。
    这里不是会所,更像是某个古老贵族的私人图书馆。空气中瀰漫著旧书的皮革香气、雪茄的淳厚,以及壁炉里,苏格兰泥煤燃烧时的,淡淡烟火味。
    墙壁上掛著的是庚斯博罗和康斯太勃的风景画,不是复製品,画框的边角,甚至能看到岁月留下的细微裂痕。每一张扶手椅,都是乔治三世时期的古董,每一只水晶杯,都来自已经停產的巴卡拉限量系列。
    在这里,財富不是用来炫耀的数字,而是融入了呼吸的,理所当然的背景。
    零星的几位客人,都坐在各自的角落里,或独自看书,或低声交谈。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任何一个大学里,上了年纪的教授。但叶远知道,这些人,任何一个跺跺脚,都能让伦敦金融城,发生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
    唐宛如领著叶远,径直走向壁炉旁,一个空著的,最好的位置。
    两人刚坐下,一位穿著黑色马甲,头髮白的老管家,便端著一个银质托盘,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托盘上,是一瓶已经醒好的,罗曼尼康帝,以及两只,造型简约却完美的水晶杯。
    “唐女士,还是老样子?”老管家微微躬身,声音轻得像耳语。
    “嗯。”唐宛如点了点头,又看向叶远,“给他来一杯,山崎55年。”
    老管家的眉毛,几不可察的,挑了一下。
    山崎55年,那瓶被誉为“液体黄金”的威士忌,整个伦敦,恐怕也找不出三瓶。而在这里,它只是酒单上,一个平平无奇的选项。
    “真是个……安静的地方。”叶远打量著四周,由衷地评价道。
    “这里叫『无名』。”唐宛如晃了晃杯中宝石红色的液体,“会员资格,不接受申请,只能世袭,或者,由三位以上的终身会员共同推荐。”
    “它的会员名单,如果泄露出去,第二天,英国的內阁,就要集体辞职。”
    叶远笑了笑,刚想说点什么,一个声音,从旁边的阴影里传来。
    “宛如,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一个穿著灰色法兰绒三件套,戴著金丝眼镜的男人,端著酒杯,走了过来。他的气质温文尔雅,但眼神里,却透著一种,属於猎食者的,精明与审慎。
    罗斯柴尔德。
    叶远认出了他,是在白金汉宫晚宴上,那位掌控著欧洲能源命脉的,家族旁支成员。
    “雅各布勋爵。”唐宛如只是微微頷首,並没有起身的打算。
    雅各布的目光,在叶远身上,停留了片刻,带著一丝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探究。
    “这位是?”
    “我的丈夫。”唐宛如回答得乾脆利落。
    雅各布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被完美的礼仪掩盖。他朝叶远举了举杯,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
    “叶先生,久仰。听说,索恩先生,最近遇到了一些,小小的麻烦。”
    他的用词很巧妙,“听说”,而不是“知道”。“小小的麻烦”,而不是“被捕”。
    “是吗?”叶远端起管家刚刚送来的威士忌,闻了闻那馥郁的檀木与沉香,“我只知道,伦敦最近的天气,不太好。潮湿,阴冷,很容易,让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发霉。”
    雅各布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深深地看了叶远一眼,仿佛想从他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最终,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说的是。也许,是时候,该晒晒太阳了。”雅各布若有所指地说了一句,便不再纠缠,优雅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