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宛如脸上,露出了那种,属於猎人的,满意的微笑。
    她对凯萨琳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通知军情六处和苏格兰场,可以进去收网了。另外,告诉博彩公司,我们贏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了叶远身上,那里面,带著一丝狡黠的温柔。
    “把那五亿欧元,一分不少的,转进维多利亚公主的儿童慈善基金会。用匿名的方式。”
    做完这一切,她看著叶远,像一个考了满分,等待表扬的孩子。
    “茶,还没凉。”
    叶远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拿起了桌上那把漆黑古拙的茶壶。
    在明亮的水晶灯下,这把壶的表面,那些粗糙的,不完美的纹路,仿佛蕴藏著一种,穿越了时间与杀伐的,奇异的生命力。
    “这壶,”他看著唐宛如,很认真地说,“確实不错。”
    伦敦的黎明,总是来得悄无声息,带著一丝潮湿的、属於泰晤士河的微腥。
    天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將客厅里那张巨大的监控屏幕,映成了一片冰冷的灰色。屏幕上,伦敦塔的画面早已恢復了平静,只有几个穿著制服的鑑证科人员,在用黄色的胶带,封锁著那片狼藉的区域。
    新闻频道里,女主播正用最標准的女王英语,播报著一则“突发新闻”:一伙装备精良的窃贼企图潜入伦敦塔盗窃国宝,被皇家卫队与伦敦警察厅联手挫败,行动中,警方使用了“非致命性战术手段”,成功將嫌犯一网打尽,无一伤亡。
    唐宛如正靠在柔软的沙发里,身上是那件纯白的真丝睡袍,手里端著一杯刚刚温好的牛奶。她看著电视里那个一本正经的官方发言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非致命性战术手段?”她轻声念叨著,目光转向叶远,“他们管五吨重的断头闸叫『非致命』?”
    叶远正坐在长桌旁,面前摆著一杯清茶,就是昨晚那把丑陋的乐烧壶泡的。他对电视里的新闻毫无兴趣,只是看著手里那份刚刚送来的报纸,《金融时报》。
    报纸的头版,用了一个极小的版面,报导了另一则新闻:威斯敏斯特公爵名下的儿童慈善基金会,收到了一笔高达五亿欧元的匿名捐款,创下了该基金会有史以来的单笔捐赠记录。
    “他们或许觉得,被铁棺材活埋,確实比被子弹打穿脑袋,要人道一些。”叶远放下报纸,端起茶杯,很认真地回答。
    唐宛如被他逗笑了,她赤著脚,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走到他身边坐下,將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雅各布·罗斯柴尔德,现在应该很头疼。钱没了,人也没救出来,最关键的是,那笔钱,还落到了女王最喜欢的孙子的基金会里。他等於,用自己的钱,给温莎家族,送了一份天大的贺礼。”
    “他会来找我们吗?”
    “他不敢。”唐宛如的声音里,带著一丝慵懒的篤定,“在那个圈子里,输了,就要认。公开耍赖,比输掉十个亿,还要丟脸。”
    话音刚落,管家便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手里捧著一个银质托盘,托盘上,是一封用厚重米白色卡纸製成的请柬,封口处,用暗红色的火漆,烙印著一个威斯敏斯特家族的徽章。
    “公爵大人的邀请,”唐宛如拆开请柬,看了一眼,“今天下午,在他柴郡的伊顿庄园,有一场猎 grouse(松鸡)的活动。”
    她把请柬递给叶远,眼角眉梢,都带著笑意。“这可比女王的午宴,门槛要高多了。能参加的,都是英国最顶级的,世袭的老钱。看来,公爵是想让我们,去看看那些输家的脸色。”
    叶远看著请柬上那些体的英文,皱了皱眉:“打鸟?”
    “是社交,亲爱的。”唐宛如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也是在宣示,谁,才是这片猎场里,新的规矩。”
    ……
    伊顿庄园,坐落在柴郡连绵起伏的绿色丘陵之中,占地超过一万英亩。当那架深蓝色的西科斯基s-76c直升机,缓缓降落在庄园主楼前那片,比高尔夫球场果岭还要平整的草坪上时,叶远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老钱”的底蕴。
    这里没有浮夸的喷泉,没有镀金的雕塑。只有歷经数百年风雨冲刷的,暗红色的砖墙,爬满了常春藤。空气中,混杂著泥土的芬芳、青草的湿润,以及一种,只有时间才能沉淀下来的,寧静与威严。
    十几位宾客,已经等在了草坪上。他们无一例外,都穿著最正统的打猎行头——呢的猎装三件套,齐膝的羊毛袜,以及擦得鋥亮的,固特异缝法的猎鹿靴。男人们手里,大多都提著一个长条形的,刻著家族徽章的皮质枪盒。
    他们交谈的声音很轻,举手投足间,都带著一种,与生俱来的,漫不经心的傲慢。
    当叶远穿著一身杰尼亚的浅灰色羊绒休閒装,从直升机上走下来时,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瞬间聚焦了过来。那是一种,混杂著好奇、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的目光。
    仿佛,一只毛色鲜亮的孔雀,闯进了一群,羽毛朴素,却血统高贵的,游隼之中。
    唐宛如却视若无睹。她今天穿了一身ralph lauren专为她定製的女士骑装,深棕色的天鹅绒收腰外套,配上白色的丝质衬衫和米色的马裤,將她高挑匀称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她挽著叶远,脸上是得体的微笑,径直走向了主人,那位英国最富有,也最低调的年轻人,休·格罗夫纳,第七代威斯敏斯特公爵。
    “唐,叶,”公爵迎了上来,他的笑容真诚而温暖,完全没有其他贵族的僵硬,“欢迎来到伊顿。”
    他的目光,在叶远那身“格格不入”的休閒装上停留了一秒,隨即笑道:“看来,我们这里的裁缝,今天有活干了。”
    半小时后,叶远站在主楼的更衣室里,看著镜子里的自己,表情有些无奈。
    他身上,是一套由公爵的专属裁缝,在半小时內,为他量身赶製出来的呢猎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