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波依斯捧著一个巨大的用黑色天鹅绒覆盖的盒子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带著完成了一件此生最伟大作品的疲惫与光辉。
    “叶先生,唐女士。”
    他打开了盒子。
    盒子打开的那一瞬间。
    整个工作室仿佛都失去了光彩。
    所有的光都被盒子里那对静静躺著的翅膀吸了进去。
    那不是金属。
    那像是用凝固的月光和压缩的星尘打造而成的神跡。
    每一根羽毛都拥有完美的空气动力学弧度。
    羽毛的表面覆盖著用飞秒雷射蚀刻出的数百万个纳米级別的微观结构。
    这些结构让它在不同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复杂而深邃的光学衍射效果。
    它是科学的终极造物。
    也是艺术的不朽杰作。
    唐宛如走到盒子前。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拂过那冰冷却又仿佛带著生命体温的羽翼。
    “很美。”
    这是她唯一的评价。
    杜波依斯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能得到唐宛如这样一个评价。
    比全世界所有的艺术评论家的讚美都更让他感到满足。
    “凯萨琳。”
    唐宛如拿起电话。
    “安排一架安-124运输机,把这对翅膀立刻空运到巴黎。”
    “告诉罗浮宫的馆长,安装工作可以开始了。”
    “另外,”她顿了顿,“以我们基金会的名义向苏黎世大学捐赠十亿欧元,成立一个『艾米丽·杜波依斯』罕见遗传病研究中心。”
    “研究方向就是叶先生提出的那个关於基因表达诱因的课题。”
    电话那头的凯萨琳沉默了一秒。
    “好的,老板。”
    杜波依斯和刚刚走进来的艾米丽都愣住了。
    他们看向叶远。
    叶远却仿佛没听到一样。
    他正在用一个高倍的电子显微镜观察刚刚到手的那个擒纵叉上两个世纪前留下的磨损痕跡。
    当晚。
    为了庆祝艾米丽的彻底康復和翅膀的完美诞生。
    杜波依斯在他那栋混凝土建筑的顶层露台上举办了一场小型的私人晚宴。
    宾客只有不到十个人。
    但每一个都足以让整个瑞士为之震动。
    百达翡丽的第四代掌门人泰瑞·斯登。
    瑞士银行家协会的终身名誉主席奥斯瓦尔德·格吕贝尔。
    掌控著全球一半以上钻石贸易的格拉夫家族的当代族长。
    还有几个名字从未出现在福布斯富豪榜上、却实际控制著欧洲能源、医药和军工命脉的隱世家族的代表。
    他们来不是为了庆祝。
    他们是来一睹那个只用了一张处方笺就顛覆了现代医学的东方男人的真容。
    露台被布置得极为简洁。
    没有鲜,没有乐队。
    只有几张彼得·卒姆托亲自设计的极简风格的石质长桌。
    和远处阿尔卑斯山那沉默的雪线。
    空气里瀰漫著高级雪茄和老年份勃艮第混合的味道。
    唐宛如换上了一件schiaparelli的黑色天鹅绒高定礼服。
    礼服的胸口用纯金的丝线绣著一个解剖学上完美无缺的人体肺部图案。
    诡异而又华丽。
    叶远还是穿著他那件普通的麻衬衫。
    他似乎对这场云集了欧洲顶级权力的社交毫无兴趣。
    他正在和艾米丽一起研究露台角落里一株长势不太好的高山杜鹃。
    “它的根部有根结线虫。”
    叶远指著土壤里几个微小的白色瘤状物。
    “需要用阿维菌素灌根。”
    艾米丽拿出自己的小本子认真地记了下来。
    她现在看叶远的那种神情。
    充满了近乎宗教般的崇拜。
    “叶先生。”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百达翡丽的掌门人泰瑞·斯登端著两杯酒走了过来。
    他穿著一身剪裁无可挑剔的kiton西装,脸上带著那种传承了上百年的谦逊与骄傲。
    “久仰大名。”
    他將其中一杯递给叶远。
    那是一杯1945年的罗曼尼·康帝。
    一瓶在拍卖会上可以拍出五十万美元天价的传奇之酒。
    叶远看了一眼那杯猩红色的液体。
    没有接。
    “你的心率不齐。”
    他开口。
    泰瑞·斯登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是阵发性的心房颤动。”
    叶远继续说。
    “在你刚才走过来的十五步里,你的心臟漏跳了两次。”
    “你每天服用的是两点五毫克的艾乐妥。”
    “但是,”叶远看著他,“这个剂量不够。”
    “因为你右手手腕上这块百达翡丽6002g天文陀飞轮每天会快零点三秒。”
    “这不是机械故障。”
    “是你的生物磁场因为长期的心律失常而发生了紊乱。”
    “这种紊乱干扰了手錶里那根硅质游丝的正常震盪频率。”
    叶远做出了结论。
    “你需要把药量增加到五毫克。”
    “否则,半年內你有百分之四十的概率会发生缺血性脑卒中。”
    整个露台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正在低声交谈的巨头们都停了下来。
    他们看著叶远。
    那种表情和爱丽舍宫里那些法国政要一模一样。
    恐惧。
    混杂著一丝无法抗拒的渴望。
    泰瑞·斯登这位掌控著钟錶王国时间定义的男人。
    脸色一片煞白。
    叶远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最精准的手术刀。
    剖开了他最深的秘密。
    他確实有房颤。
    也確实在服用艾乐妥。
    他那块独一无二的6002g也確实每天都会快零点三秒。
    他一直以为是日內瓦的重力环境出了问题。
    他从没想过。
    问题出在他自己的心臟里。
    “我……”
    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唐宛如端著一杯chateldon气泡水走了过来。
    她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泰瑞·斯登。
    又看了一眼旁边那几个同样一脸惊恐的老钱家族代表。
    她忽然觉得有点无聊。
    她走到叶远身边。
    “我们走吧。”她说,“这里的空气也不好。”
    “嗯。”叶远点了点头,“有点缺氧。”
    他看了一眼那些站在財富金字塔顶端的男人们。
    “他们大部分都有不同程度的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徵。”
    “是长期精神压力和过度肥胖导致的。”
    说完,他拉著唐宛如转身就走。
    只留下露台上一群面面相覷、下意识地摸著自己脖子和心臟的亿万富翁们。
    飞机在夜色中穿过阿尔卑斯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