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死死按住自己儿子的肩膀,那力道大得让陆天明的脸瞬间扭曲变形。
    他转向唐宛如,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唐小姐博学,陆某佩服。”
    “可能……可能是运输和仓储环节出了问题,影响了酒的品质,我回去一定严查!”
    他想把水搅浑,把大事化小。
    金蝉脱壳?
    唐宛如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是吗?”她眉梢一挑,“运输问题,那年份和產区总不会错吧?”
    她看向台上那个脸白如纸,汗如雨下的侍酒师。
    “请问,这瓶酒是哪一年的?”
    侍酒师手里的卡片都在抖,哆哆嗦嗦地念道:“是……是2015年。”
    “2015年的勃艮第。”
    唐宛如点点头,话锋猛地一转。
    “我记得,2015年夏天,勃艮第產区遭遇了一场几十年不遇的特大冰雹,尤其是在夜丘地区,黑皮诺的產量直接腰斩,锐减了百分之四十不止。”
    “那一年的顶级黑皮诺,珍贵到什么地步?大部分都没能流出欧洲,早就被各路顶级藏家和米其林餐厅瓜分乾净了。”
    “我倒是很好奇,陆氏集团是用了什么通天的本事,能拿到这么大的量,还准备铺满整个华夏市场?”
    她的话,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一下一下,砸得陆振宏心口发闷,喘不过气。
    周围那些宾客的眼神,彻底变了。
    从看戏,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讽。
    在这个圈子里,没钱不丟人,没品味,才是最致命的!
    拿贴牌货冒充顶级佳酿,还敢在苏家的场子吹得天乱坠?
    这脸,丟的不是陆家一家,是把整个京城上流圈的脸都给丟尽了!
    港城来的李泽,晃了晃手腕上那块两千多万的理察米尔,嗤笑一声,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让半个场子的人都听见。
    “搞半天,原来是『高级定製』啊,失敬失敬。”
    严家的大小姐严沁,更是动作优雅地端起自己的酒杯,看都没看桌上那杯勃艮第,直接递给了身后的侍者。
    “撤了吧,脏眼睛。”
    一字一句,都是刀子,把陆家父子的脸皮割得血肉模糊。
    陆振宏的脸色,从铁青,到惨白,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知道,全完了。
    今晚之后,陆氏集团就是整个圈子里最大的笑话。
    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女人所赐!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叶远,忽然动了。
    他端起那杯被判了死刑的“假酒”,没喝,只是放到鼻尖下闻了闻。
    然后,他放下酒杯,声音淡淡的。
    “这酒里,加了香草醛和乙酸异戊酯。”
    “为了模仿橡木桶的香气和成熟水果的味道。”
    “手法很粗糙。”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全场再次陷入死寂。
    如果说唐宛如的分析是阳谋,是用专业知识把陆家钉死。
    那叶远这几句话,就是诛心!
    他直接从化学成分上,给这瓶酒定了性——工业勾兑的垃圾!
    叶远看著脸色煞白的陆天明,补上了最后一刀。
    “这玩意儿,喝多了,伤肝。”
    伤肝!
    又是伤肝!
    陆天明再也绷不住了,他猛地甩开他爸的手,双眼血红地指著叶远。
    “你他妈又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也敢在这儿装神弄鬼!”
    他像疯了一样,不是冲向叶远,而是绕过桌子,一把朝唐宛如扑了过去!
    他要抓住那个女人的头髮!
    他要把今天受到的所有屈辱,百倍千倍地还给她!
    陆天明的动作快得嚇人,那狰狞的表情让周围的贵妇们发出一片尖叫。
    可他那只利爪般的手,在半空中,就被硬生生截停了。
    是叶远。
    他甚至没站起来。
    只是侧了侧身,就那么轻描淡写地挡在了唐宛如身前。
    他的动作看起来不快,却后发先至,精准地抓住了陆天明的手腕。
    那只手,如同铁钳,死死箍住了陆天明。
    陆天明青筋暴起,整张脸憋成了紫红色,可那只被抓住的手,別说挣脱,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叶远甚至没看他,另一只手从旁边路过的侍者托盘上,行云流水般端起一杯清茶,稳稳递到陆天明面前。
    不是泼他。
    是让他停下。
    “陆少。”
    叶远的声音很平淡,却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
    “眼下乌青,面色晦暗,气息浮躁。”
    他扫了一眼陆天明那张扭曲的脸,下了结论。
    “肝火太旺了。”
    “长期这样,伤神。”
    “这杯清肝茶,寧夏头茬枸杞,西湖胎菊,对你有好处。”
    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叶远这手操作给震懵了。
    打架之前,先给对方把个脉?
    什么路数?
    但下一秒,眾人哄然反应过来,看向陆天明的眼神里充满了戏謔。
    这哪里是看病!
    这他妈是当著全京城上流社会的面,指著陆家大少的鼻子骂他纵慾过度,肾水亏空!
    还是用一副“我为你好”的神医姿態!
    杀人诛心,莫过於此!
    陆天明伸向唐宛如的手僵在半空,他死死盯著叶远递来的那杯茶,周围那些玩味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他妈说谁肾虚!”
    他口不择言地咆哮,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扬起来,狠狠朝著那杯茶扇了过去!
    他要打翻这杯茶!打烂这个男人的手!
    然而,没有预想中的碰撞。
    叶远手腕一沉一抬,一个微小的动作。
    陆天明卯足了劲的一巴掌,却挥了个空,力道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整个人差点一个趔趄。
    而那杯茶,在他手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就在陆天明一击落空,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瞬间。
    叶远收手,指尖却顺势轻轻搭在了唐宛如的手腕上。
    隔著丝绸手套,温热的触感传来。
    唐宛如浑身一颤。
    那颗因为愤怒和屈辱而绷紧的心,突然就鬆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著身前这个男人的侧脸轮廓,神情淡然,仿佛眼前发疯的陆天明,真就是一只不值一提的苍蝇。
    她看著他,原本冰封的脸上,竟不自觉地融化了一角。
    唐宛如忽然上前一步,紧紧挽住叶远的手臂,与他並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