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捂住了颈间的项链。
    “没有不喜欢。”
    她的声音很低,带著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小的固执。
    叶远笑了。
    “那就好。”
    车子,没有开往任何一家奢侈品店。
    而是七拐八拐,驶入了一条幽静的,连导航上都找不到的小巷。
    巷子的尽头,是一扇毫不起眼的,爬满了常春藤的木门。
    门上,没有任何招牌。
    只有一个小小的,已经褪了色的铜牌,上面刻著一个体的名字。
    “guerlain。”
    唐宛如愣住了。
    娇兰?
    但这里,根本不是娇兰的任何一家门店。
    倒像是一个……私人的,古老的作坊。
    叶远没有解释,拉著她,推开了那扇木门。
    门后,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没有奢华的水晶灯,没有光可鑑人的大理石。
    只有一个种满了各种奇异草的,小小的庭院。
    空气里,瀰漫著一股复杂而迷人的香气,像是把一整个春天,都浓缩在了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一个穿著白色亚麻衬衫,头髮和鬍子都乱糟糟的,看起来像个流浪艺术家的法国老人,正蹲在丛里,拿著一把小剪刀,小心翼翼地修剪著一株黑色的玫瑰。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耐烦和警惕。
    “谁让你们进来的?”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这里不接待客人,滚出去!”
    唐宛如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认得这个老人。
    卢卡·图林。
    当代最伟大的调香师,被誉为“上帝的鼻子”。
    娇兰家族的第四代传人,也是最后一代。
    他从不出现在公眾面前,从不接受任何採访,更不为任何商业品牌工作。
    他只为欧洲最古老的几个皇室,和教廷,调製私人香水。
    他的一瓶香水,在地下黑市,价值超过一座城堡。
    是真正的,用钱也买不到的奢侈。
    唐宛如曾经动用过无数关係,想请他为自己调製一款专属香水,但无一例外,都被拒之门外。
    叶远,怎么会带她来这里?
    叶远仿佛没有听到老人的驱赶,他只是牵著唐宛-如,径直走了过去。
    他的目光,落在了老人身边,那株黑色的玫瑰上。
    “午夜凋零。”
    叶远淡淡地开口,“只在土耳其哈尔费蒂地区生长,每年只开一次,期只有两周。”
    “而且,只有在清晨带露採摘,它的香气,才能被最大程度地保留。”
    卢卡·图林的动作,停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你……懂香水?”
    叶远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走得更近了些,俯下身,在那朵黑玫瑰上,轻轻嗅了一下。
    然后,他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继续说道:“可惜,你这株,是失败品。”
    “什么?!”
    卢卡·图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
    他猛地站起来,指著叶远的鼻子,怒吼道:“你懂什么!这可是我了十年时间,才从土耳其移栽成功的!你凭什么说它是失败品!”
    “因为,它少了最重要的,一丝菸草和皮革的尾调。”
    叶远的声音,依旧平静。
    “真正的『午夜凋ling』,闻起来,应该像一个刚刚结束战斗的,疲惫的国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一个空有其表的,美丽的舞女。”
    轰!
    卢卡·图林的大脑,一片空白!
    菸草和皮革的尾调!
    这个秘密,只有娇兰家族最核心的继承人,才会知道!
    是他的曾祖父,在一百多年前,第一次发现“午夜凋零”时,记录在家族秘典里的!
    这个年轻人,他怎么会知道?
    “你……你到底是谁?”
    卢卡·图林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颤抖。
    叶远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看著他,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身体,看到他灵魂深处的秘密。
    “你三年前,得了一场重感冒。”
    “从那以后,你的嗅觉,就出现了不可逆的损伤。”
    “你闻不到千分之一浓度以下的香料,也分辨不出,两种以上柑橘调的细微差別。”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你这株引以为傲的玫瑰,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对於一个调香师来说,这,比死亡更可怕,不是吗?”
    叶远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卢卡·图林的心上!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这是他最大的,也是最羞耻的秘密!
    他“上帝的鼻子”,已经失灵了!
    这三年来,他把自己关在这里,不见任何人,就是为了掩盖这个事实!
    他用尽了所有办法,求遍了所有名医,都无济於c。
    这是现代医学,无法治癒的,神经性损伤。
    他的人生,已经完了。
    可现在,这个秘密,被一个东方来的年轻人,一语道破!
    唐宛如也惊呆了。
    她看著叶远,心臟狂跳不止。
    她知道叶远是神医,但她没想到,他竟然连这种事,都能看得出来!
    这已经不是医术了。
    这是妖术!
    “我……我……”
    卢卡·图林嘴唇哆嗦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份属於传奇大师的骄傲,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坐倒在了地上。
    叶远没有去扶他。
    他只是从庭院的角落里,隨手摘下了几片毫不起眼的,像是杂草一样的叶子。
    他將叶子放在手心,轻轻揉搓。
    然后,他蹲下身,將手伸到了卢卡·图林的鼻子前。
    “闻闻。”
    一股奇异的,带著一丝辛辣和清凉的草木香气,钻进了卢卡·图林的鼻腔。
    一开始,他什么都闻不到。
    但几秒钟后。
    他感觉自己那早已麻木的嗅觉神经,像是被一道闪电,狠狠劈中!
    无数已经消失了三年的,细微的,复杂的香气,像是决了堤的洪水,疯狂的,涌入了他的大脑!
    庭院里,那朵黑玫瑰的甜香。
    泥土里,蚯蚓爬过的腥气。
    空气中,漂浮著的,来自塞纳河的,湿润的水汽。
    甚至……
    他闻到了,身边这个女人身上,那件celine西装,羊毛面料在阳光下,散发出的,温暖乾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