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亲自递上菜单,腰弯成了九十度。
    “叶先生,还是老样子吗?”
    又是……老样子?
    唐宛如的心狠狠咯噔一下。
    从maison lesage的“照旧”,到这里的“老样子”。
    这个男人,到底在巴黎有多少个她不知道的“老样子”?这些地方,他从前都带谁来过?
    一股无法控制的酸涩感,再次从心底翻涌上来。
    很快,一道道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菜餚被端了上来。
    顶级鹅肝,黑亮的鱼子酱,还有散发著奇异香气的黑松露。
    唐宛如握著刀叉的手都有些僵硬,吃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身上这套她赔不起的行头弄脏了。
    叶远切了一块和牛,动作优雅至极,“吃饭而已,別搞得像上刑场。”
    唐宛如根本放鬆不下来。
    从早上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顶级礼服,天价粉钻,奢华午餐……
    她忽然想起安娜贝尔那句话。
    “你的名字,本身就该是一个品牌。”
    可现在呢?
    穿著別人买的衣服,戴著別人送的首饰,吃著別人订好的餐,她算什么?一个被精心打扮起来,等著被展示的漂亮娃娃吗?
    她设计的衣服,是为了让女性找到自信和力量,而不是成为男人的附庸。
    可她自己,却正在成为她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
    巨大的失落和矛盾感攫住了她,刀叉在盘中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让她猛然回神。
    叶远的声音很淡:“在想什么?”
    唐宛如放下刀叉,指尖冰凉。
    她咬著唇,那句话在喉咙里滚了又滚,最终还是没忍住:“我在想……后天的发布会,我真的可以吗?”
    叶远眉梢一挑:“怕了?”
    “不是怕!”她急急地反驳,声音都高了几分,“那可是罗浮宫!是全世界设计师都盯著的地方!万一……万一我的设计不够好,丟人丟到国外怎么办……”
    “谁说你的设计不够好?”
    叶远放下刀叉,餐具与骨瓷盘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敲在唐宛如紧绷的神经上。
    他整个人向后靠在椅背上,明明是放鬆的姿態,却带著一股迫人的气场。
    “唐宛如,你给我听清楚了。”
    “后天的发布会,会是整个巴黎时装周最亮眼的一场秀。”
    他的声音不重,却字字清晰。
    “不是因为罗浮宫,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
    “因为你的设计,就配得上那个舞台。”
    唐宛如的心臟狠狠一撞。
    她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沉的眸子里,那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和安慰,只有不容置疑的肯定。
    “你凭什么……这么信我?”她的声音都在抖。
    叶远忽然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故意拖长了音调。
    “因为……”
    “你是我老婆。”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老婆,怎么可能输?”
    轰——
    唐宛如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衝上了头顶,脑子里炸开一片绚烂的烟,嗡嗡作响。
    脸颊烫得能直接摊个鸡蛋。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慌乱地抓起面前的红酒杯,仰头就灌了一大口,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却压不住那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心。
    叶远看著她烧得通红的耳根,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就在这曖昧又紧绷的气氛中,唐宛如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像一把利刃划破了这层薄纱。
    来电显示:celine。
    她手忙脚乱地接通,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助理快要急哭了的哭腔。
    “唐总!出大事了!”
    唐宛如心里狠狠一沉,那股刚被点燃的热血迅速冷却,她攥紧了手机,强迫自己冷静:“別慌,一个字一个字说,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的celine已经带上了哭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爱马仕!唐总,是爱马仕!我们刚收到的消息,他们明天要在大皇宫办一场临时新品发布会!就在我们前一天!”
    什么?
    这两个字像炸雷一样在唐宛如脑子里轰开。
    celine的声音充满了绝望:“他们请了全球最顶级的超模,还放话说要展示这个季度压箱底的高定系列……唐总,这摆明了是要截胡我们啊!他们要抢光我们所有的风头!”
    唐宛如的脸,刷地一下血色尽褪。
    爱马仕。
    那是奢侈品金字塔尖上,神一样的存在。
    早不办,晚不办,偏偏挑在她发布会的前一天,地点还选在了更负盛名的大皇宫。
    这不是针对是什么?
    “还有……”celine的声音彻底变成了泣不成声,“好多原本已经確认要来我们发布会的媒体和买手,都……都临时打电话来说行程衝突,要先去看爱马仕的秀了……”
    唐宛如握著手机的指节根根泛白,用力到几乎要將手机捏碎。
    刚刚才被叶远那句“我老婆怎么可能输”建立起来的万丈高楼,在“爱马仕”这三个字面前,瞬间被推土机铲得粉碎,连地基都没剩下。
    她拿什么跟时尚界的神话去抗衡?
    “……我知道了。”她掛断电话,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瘫软地靠在椅背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爱马仕要办秀?”叶远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唐宛如木然地点点头,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黄连,苦涩地发不出声音:“他们这是……要把我往死里踩。”
    叶远慢条斯理的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隨手將那方洁白的餐巾扔在桌上。
    动作很轻,却像一个终止符。
    “踩?”
    他抬起头,似笑非笑。
    “那就让他们来。”
    唐宛如猛地抬头,愣住了。
    “什么意思?”
    叶远整个人向后靠近椅背,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著,一下,又一下,不急不缓的节奏,却带著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我倒要看看,”他声音很淡,却狂得没边,“他们踩不踩得动。”
    唐宛如彻底懵了,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叶远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他们不是喜欢抢么?那就让给他们。”
    “明天,整个巴黎的镜头和焦点,都送给他们,让他们风光个够。”
    唐宛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远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下,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她的耳朵里。
    “这叫,暖场。”
    “我们,才是压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