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
    白榆一时间不知道,是那天喝大了断片导致今天错误预估了“那位朋友”的身份糟糕,还是被向杉猜出来自己心思更糟。
    这些想法最后都被“向杉会不会认为我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覆盖。
    “你又在想什么。”向杉见对面的人神色又开始游离,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有的时候真的很想掀开白榆的天灵盖看看她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没什么。”
    这句话说的心虚,向杉不打算跟她计较什么,毕竟那空白的四年间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眼前的白榆陌生,时光甚至可以把人磋磨至面目全非的地步。
    这是不能操之过急的事,只能等白榆主动开口和她讲,向杉明白,可是。
    现实撕裂了记忆里那个天之骄子,这裂纹纵横在两人之间,好似做什么都不能将这天堑变通途。
    算了。
    向杉抿唇不语,只是拿起搁置一旁的手机给宋清芷发消息请对方回来。
    片刻。
    宋清芷推开包厢门时有多愉悦,她就能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冰冷。
    她给向杉抛去眼神,任由宋清芷如何挤眉弄眼,对方也只是懒懒掀了一下眼皮,随之发来一条‘没事’的消息。
    而白榆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神色,不过对她的态度不知为何莫名好转起来。
    那种古怪的竞争终于结束了,只是现在...她只能和两人中的一个讲话,因为总有一方在缄默。
    散场时,白榆向宋清芷握手致歉:“感谢宋小姐的款待,今天多有误会,抱歉。”
    “太见外了,你和向杉一样叫我清芷就好。”宋清芷连忙回握,对她话里的误会不解,接着看向一旁点烟的向杉希望对方予以解答。
    向杉把车钥匙丢给白榆,看着她的身影没入暗处后,将火机和烟盒一起朝宋清芷递去。
    “怎么又是这个奶唧唧的烟。”宋清芷嘴上说着,手上动作却没停。
    “爱抽不抽。”向杉吐槽道,等对方也点燃一根烟后,大致叙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完全搞不懂她,今天本来是想拉近一下我们的关系的,”说完这句话烟烧到底,宋清芷替向杉重新点上一支,“说来说去又绕到原点,她不肯说自己的事。”
    两个猩红的光点忽明忽灭,被勾起思绪的不止一人。
    宋清芷多少也猜到是为什么,于是她说:“这总归要你能接受对方有多少隐瞒,”她停顿一下,回想到过去,“就算对方真的告诉你,她到底瞒了什么,你又能接受多少呢。”
    一语中的。
    向杉从未想过,如果真到了白榆要将所有事情点明那天,她是否承受得住事实的重量。
    “好啦你别再想了,谢谢你的烟,”宋清芷碾灭烟尾巴,拍拍对方低垂的肩,指指院子门口,“回家吧。”
    向杉顺着宋清芷手指望去,是白榆。和来时一样,站在远处,夜色笼罩着,她不能辨清对方的神态。
    “改天约。”向杉挥挥手和宋清芷告别,她走向那棵沉默木讷的树。
    向杉什么都没说,她去牵白榆,对方的手总是冰凉,哪怕是在八月酷暑里。真像一块怎么也暖不热的冰。
    直到两人回到车上,白榆准备发动车子,向杉伸手去捏住对方掌心,深吸一口气,才把刚才在路上时,在大脑里转了好几圈的句子吐出:“白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和你拉近距离。”
    “高中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距离是成绩,没关系,为了不和你分开,我可以花钱进重点班。再后面你与我失联,我也一样用钱把你绑在我身边,可是这距离......”向杉努力平复情绪,尽可能叫自己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哽咽,“白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好像没办法填平这距离,你总离我那么远,远到,我都要看不清你。”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什么都不说,我不知道你做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为什么总等我去说,去问。到底怎么样,怎么样才可以让你和我多说几句话,白榆,你明知道的。”说到这里,她想到那天在路边便利店偶遇白榆和她的同事,当时的心境和如今逐渐重迭。
    向杉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随着车顶灯一起熄灭,车里陷入一片死寂,随后被向杉的啜泣声打破。
    白榆手忙脚乱地去擦向杉的泪,相当直白的话砸的白榆晕乎乎,她得以窥见21岁向杉躯壳里流露出的那个未褪去婴儿肥、总黏在她身边问个不停的小山身影。
    她其实,变了好多。
    严格来说,是对自己变了好多。
    白榆这一个月来一直不敢直视这个事实。
    她当然羡慕宋清芷。
    为什么在对方面前的向杉明媚如初,为什么两人永远有话说,为什么宋清芷知道向杉的事比她还要多。
    想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认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络。
    疑问的气泡盘旋着,被一种名为的忮忌的火加热膨胀直至焦灼。
    还是说,她需要承认对方和向杉在一起其实比自己更般配。
    或许是梦,这短暂的幸福是幻觉吗,竟是如此悬浮不可落地。万一,这从头到尾不过是向杉一时兴起的包养游戏。
    只是这样也好。
    那我,能不能再得寸进尺一些。
    可不可以选择我。
    可不可以只要我一个人。
    可不可以只围着我转。
    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她可以说出口吗,这种卑劣的心思,会不会太贪婪?
    没等她回复,向杉拂开白榆的手,“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的。”
    “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想法,没能察觉到你的情绪,”白榆虽然内疚仍有些避重就轻道,“是我自以为是地认为我的生活很无趣,擅自替你做决定,先入为主你不愿意倾听...”
    向杉见白榆耷拉着脑袋,又是一板一眼的话,说着说着声音带了点哭腔。她也不流眼泪了,不觉得双方之间有秘密抓耳挠腮了,歪着脑袋去看白榆的表情。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直直地撞进白榆视线连同眼尾那颗小小泪痣。向杉的眼眸永远明亮,永远天真,总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残忍地戳破这脆弱又美好泡沫的幻觉。
    “...我保证以后绝对多多和你沟通,分享我的日常。”
    只是向杉仍觉口头承诺不够牢靠,用小指勾住她的小指,轻轻摇晃:“拉了勾,不准反悔。”
    她看向两人相勾的指节,白榆能感受到来着向杉的体温,正源源不断的向她输送着热量,好像相当笃定这约定能到天荒地老。
    “那现在,我有什么没告诉你的,你想知道的。”
    向杉开始把玩起白榆的手指,不去看她,摆出一副真的对问题不甚在意的样子。
    “想知道——”白榆当然知道向杉紧张的时候手总要戳弄什么东西,眼下也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她故意把尾音拉长,轻捏住向杉的手腕,把对方的手掌贴近自己侧脸。
    向杉喉结轻滚,忍不住好奇白榆到底会问什么。
    对方只是眼波流转,连眼底也浸染上了愉悦,向杉甚至感受到白榆的脸颊轻蹭了她的手心,同时对方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把人胃口吊这么足就问这个?
    向杉气急,想把手抽回,奈何白榆抓得很牢,她挣脱不开,只好装成很生气的样子,板着脸,叫白榆老实一点,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好了不闹了,”白榆松开对方,即使收获对方一个白眼也是颇为认真直视着向杉双眼,“我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白榆说的委婉,向杉却知道对方所指的什么。
    “对,我不喜欢那天送你回小区的同事。”
    向杉回答的相当爽快,和高中时的样子截然不同,不过不高兴的点和过去倒没任何变化。
    “我会和她保持距离,”白榆凑过去吻了吻向杉的嘴角,替向杉系好安全带,“那我们现在回家吗?”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的如此近,以至于向杉可以看清白榆眼底的泪光,她有些坏心思地去逗弄白榆:“你刚才是不是要哭了。”
    “我要开车了。”白榆抽身离开。
    透过路灯向杉正好可以看清白榆红透的耳廓。
    “你害羞了?”
    白榆把唇绷直,一言不发,向杉知道她这个小动作的含义,每次她戳穿对方小心思时白榆就这样做无声的抗议。
    “我明天有事要出门,不过,”白榆试探着说,如果向杉不同意她再另做打算,“很抱歉,我不能告知你具体的细节,这属于...”
    她用余光观察向杉的反应,对方面色如常,眼神中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探究,松了口气,接着说,“秘密的范畴。”
    “我没意见。”说完,向杉去摸放在储物盒里的盒子,把烟叼在嘴边才想到刚才把打火机递给宋清芷忘记要回来。
    向杉把烟塞进盒子,心情难免受到影响,她没说什么,只一边问对方要用车吗,得到拒绝的回答后,把东西丢回原处,拿过手机给贺特助发消息。
    话是说没意见,又不代表她不能去查。
    次日。
    白榆起床后特意观察了向杉的状况,得出对方短时间内不会起床的结论后才出门。
    k市第叁人民医院内。
    刚才贺特助的人尾随白榆成功,此时向杉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贺特助收到对方发来的具体信息告知她。
    现在只需出发去住院部、上电梯按16楼、出电梯后左转、到1603病房,就能离梦寐以求的谜底再近一步。
    距离并不远,她最多需要走300步。只是,向杉不由自主生出了胆怯,她想到昨晚宋清芷的话,一旦可以瞭见真相的一角就如水泼落地般无法挽回,无论谜底后面是什么她仅有接受这唯一选项。
    是谁住在那个病房,为什么白榆不能告诉她。
    曾经迫切想知道的答案,眼下向杉像被牢牢钉在原地般,竟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我不知道,她呢喃。
    我该怎么办。
    如果是白榆,她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