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安宫。
    钱嬤嬤一脸难色到近前来时,姜翎月还以为她又要劝自己提上食盒去广安殿。
    结果却听见姜邵被贬謫的消息。
    “娘娘何必跟陛下较这一口气呢,奴婢瞧的出来,陛下日日都盼著您去广安殿呢,”钱嬤嬤苦口婆心道:“陛下带您的情意实在可贵,您切莫伤了他的心。”
    姜翎月静静听完,笑道:“本宫知道嬤嬤此番话是好意,不过本宫行事自有本宫自己的道理,这些话,日后你无需再说。”
    她的目的本就是让祁君逸冷静一下。
    或许是重生回来,一朝见到自己宠爱过並且已经死去的女人活生生出现在面前,所以他宠的有些失了分寸。
    不要紧,她会帮他冷静下来。
    皇帝性情平和,冷清淡漠,本就不是会为了一个女人神思不属的性子,这样的热情维繫不了太久。
    他一定会冷静下来。
    而她不能让自己再陷进去。
    也正好让她歇一歇。
    毕竟,伴君如伴虎,这还是头敏锐至极的老虎,而她身怀重生秘密伴在老虎身边,唯恐被对方察觉出端倪,真是身心俱疲。
    钱嬤嬤还要说些什么,被姜翎月抬手打断。
    “本宫不管嬤嬤你是谁的人,既然入了我寧安宫,就请认清自己的主子是谁,”她微微一笑,道:“不要教本宫做事。”
    声音轻柔,却带著不容置喙的威仪。
    是居於上位养成的气势。
    钱嬤嬤瞬间噤声,总算反应过来,这位虽入宫不久,年纪也不大,但她是正三品的婕妤娘娘。
    整个后宫,在位份上能跟她一较高下的,不超过五人。
    而这五人里,此刻没有一个敢让她不痛快。
    因为她受宠。
    她是皇帝的心头宝。
    就算两人还在慪气,就算皇帝才发落了姜家。
    但近两个月独宠的后劲太大,没人敢来这个太岁头上动土。
    就算是手握凤印的惠妃也不敢。
    她不过一介奴僕,有什么资格去说教主子。
    钱嬤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无状,请主子责罚。”
    “不必如此,”姜翎月伸手將人扶起来,笑道:“嬤嬤是一番好意,本宫心里是知道的,自然谈不上责罚。”
    只是其他的就算了吧。
    怪她重生回来时,將一切想的太简单,却没有想到跟那人日日朝夕相对,会如此的疲累。
    她实在不想逼著自己去討好迎合。
    反正现如今,她在后宫位份不低,离前世的贵妃之位也差不了太多,无人能给她脸色看,又没有需要帮扶的母族,再多的宠爱她还嫌累呢。
    爭宠什么的,让底下那些还未侍寢过的妃嬪去爭吧。
    反正她也希望著她们多生几个孩子,到时候她好从中挑一个来养著,看看日后能不能博个太后噹噹。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一直跟皇帝犟下去。
    到时候真把情分都给犟没了也不行。
    按姜翎月的打算,等过个十天半个月,等这段时间他们之间那些莫名的旖旎都消散了,她再主动去服个软。
    到时候,皇帝已经冷静下来,对她不会再那样黏黏糊糊,却也不会完全失宠。
    这样才算回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局面。
    她想的样样都周到,几乎已经篤定了事情会按她所预料的发展下去,可当天晚上就出了意外。
    时隔三日。
    仅仅三日。
    在后宫妃嬪开始蠢蠢欲动准备各显神通爭宠之际,皇帝的御輦再次到了寧安宫。
    彼时已是日暮时分,落日的余暉还迟迟未散,姜翎月用过晚膳出来消消食,正半坐在围栏上,给池塘的锦鲤投餵鱼饵,当一身月色常服的帝王出现在面前时,她真是惊呆了。
    她没有想过,皇帝会再次主动踏足寧安宫。
    那日他下了马车后独自离开,便是说明他恼了,按道理,该是她这个妃嬪诚惶诚恐去挽回帝王的心意。
    可当天夜里他却还是过来了,主动给了她脸面,而她没有借坡下驴揭过这一茬,皇帝陛下大概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胆敢忤逆自己的人。
    没有冷了心都算不错,他怎么还会主动登门?
    先帝的嫡长子,十岁便请封为皇太子,从不需要折腰的帝王……
    这是在做什么?
    姜翎月呆若木鸡,连行礼都忘了。
    一肚子烦闷的祁君逸,见她如此模样,心里莫名好受了些。
    “怎么?”他淡淡道:“三日不见,不认识了?”
    “……”姜翎月一默,恍然回神,屈膝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祁君逸垂眸,静静的看著面前低眉垂眼的姑娘。
    看著真是恭敬、柔顺,实则脑生反骨,傲的没边了。
    冷的像一块怎么都暖不热的玉。
    在他面前,一顰一笑都没有走心。
    只有被他摁在身下时,才有点姑娘家的样子。
    ……果然,他还是欺负的少了。
    面前人久久没有开口。
    姜翎月低垂著的眉头微微蹙起,按照往常她膝盖还没弯下去,就被扶起了,可这次……
    难道,他是为了来发作自己的?
    这个念头才刚刚闪过,手肘就被握住,姜翎月顺势站直了身子,柔声问:“陛下可用过膳了?“
    祁君逸不答,伸手捞起她的下頜,垂下的眼眸专注。
    清亮明媚的杏眼,纤长卷翘的睫毛在他的注视下微微颤动,往下是挺翘的琼鼻,还有两片被他翻来覆去尝过无数次的唇。
    落在她这张巴掌大的小脸蛋上,真是好看极了。
    比她美的姑娘有。
    比她娇俏的也不少。
    只要他想要,全天下的美人都是他的。
    但只有这张脸真是哪哪都叫他欢喜。
    只看著就心生欢喜。
    时隔两世,祁君逸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那一瞬间的晃神。
    御园中,她站在一眾妃嬪里头,身穿最普通的低位宫妃服饰,毫不起眼。
    他却能在那么多人里一眼看见她,並且看直了眼。
    他想,他得要她。
    后来,他確实要了,还极度沉迷其中。
    『沉迷』这样的情绪,对於一个淡薄寡慾的男人来说,实在是危险。
    更危险的是,他发现他们两人中,被牵动心神的始终只有他一人。
    她心中另有所属。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祁君逸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的酸涩。
    前世种种,是他嫉妒成性,心魔自缚。
    那今生呢?
    他將人捧在手上护著,每每被她气的心口闷疼都没有说出过一句重话,一退再退,她却半点余地都没给他留。
    说实话,就算是现在,祁君逸依旧不甘心自己被一个女人如此牵动心神。
    他不甘心!
    不甘心只有自己陷在这样的情感中。
    他咬著牙等了三天。
    仅仅三天,他便忍不下去了。可再不甘心又如何,整整三天,人就在他的后宫,他抱不到,摸不著。
    谁还愿意再犟下去。
    面对失而復得的宝贝,祁君逸早没了那些气定神閒,冷静从容。
    恨不得將人日日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最好隨时隨地可以拥入怀中。
    况且,就算他不来,难不成指望这傲的没边儿的姑娘会主动去找他?
    三天时间,她要是能有这样的心思,早该过来了。
    整整三天 没来寻他,指不定心里打著什么主意呢。
    ……避宠?
    之前就想著分宠,他不来说不定还合了她的意。
    瞧,祁君逸指腹缓缓收紧,看著姜翎月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深难明。
    三日不见,这姑娘气色多好。
    凝脂般的肌肤白里透红,那双忽闪忽闪的杏眼亮晶晶的,整个人神清气爽,一点也没有作为妃嬪即將失宠的惶恐。
    “……陛下?”姜翎月被他看的浑身发毛,伸手去扯下巴上的手。
    她没有发现,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她主动的碰触,皇帝陛下都没有拒绝过。
    这次也一样。
    祁君逸果断的鬆开她的下巴,任由她握著手,垂下的眼睛依旧紧盯著她。
    姜翎月不自在的抿了下唇,“……陛下为何这样看著臣妾。”
    “朕在想一件事,”祁君逸淡淡道:“你说,……朕该如何罚你才好?”
    姜翎月瞳孔微缩,谨慎道:“陛下为何要罚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