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的马车上。
    惦记著那个『欢情散』,谢安寧有些魂不守舍。
    她不知道药效如何,也不知道选择用这个来问心是对是错。
    但这样的『助兴药』,她活了三辈子,从未用过。
    这会儿,都不知道到时候该如何试探。
    难道將石原卿请来府里,跟王少甫两人一块儿关屋子里,看她更想要谁?
    还是说,一个一个试…
    乱七八糟的想著,直到进了府,依旧有些神思不属。
    临近黄昏,又是一天即將结束。
    下了马车,秋日的余暉刺的眼睛发疼。
    谢安寧抬眸,看向天边晚霞,紧绷了多日的心怀,突然就开阔了。
    她前世也就活到五十一,而今三十有二,算起来,人生早就过半。
    光是死亡,都体验过两回,还有什么值得她畏首畏尾的?
    一副欢情散而已,就算是助兴药,那又如何。
    不管答案是什么,她选择的是她心爱的男人,问心无愧就好。
    至於,到底该怎么试…
    反正她不是偷偷摸摸的人,直言便是。
    这样想著,谢安寧脚步都轻快了些。
    心念通达,也不想著去煮茶,用膳了。
    转身回房,换上一身许久没穿的骑装,去了马厩。
    今日並非休沐,王少甫晚她一步回来。
    一进院,没看见人,面色顿时就是一变,“夫人呢?”
    佩蓉道:“夫人去了跑马场。”
    作为武將世家,谢府当然是有自己的跑马场,和练兵场的。
    比不了皇家庄园的大气磅礴,但也绝对不小。
    虽然十余年无主,荒废了不少,但这些时日已经修缮的七七八八,完全可以使用。
    王少甫闻言,转头就往跑马场而去。
    在见到一身月色骑装,跨在马背上,驰骋的女子时,面色倏然发愣。
    骑马,於常年在外行走的他来说是常事。
    但对於出嫁为妇,后又做了母亲,需要时时得体,不墮王家顏面的谢安寧来说,就是极难得的事。
    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没有见她骑马。
    年少时期,两人最爱做的事,就是骑马踏青,游湖射猎。
    可现在,记忆里那个骄矜肆意,能拉弓射箭,一手九节鞭耍的如臂使指的將军府姑娘,在他的后院自发学会了端庄贤淑。
    她成了妻子和母亲。
    变得循规蹈矩。
    王少甫眼眶有些发红。
    心疼的情绪有过很多次。
    这次,他觉得自己实在可恨。
    当年自己为什么不主动提出入赘,而不是蹉跎这么多年,兜兜转转才想到这一点。
    如果他最开始就入赘,他或许也不用离京外放这么多年。
    那她的父母是不是不会被那吴庸暗害。
    这样她是不是就还有父母护著。
    除了妻子和母亲的身份外,她依然可以做父母捧在手心的宝贝女儿。
    跑马场不算大,他一来,马背上的谢安寧就注意到了。
    自从前些天,她透出想享齐人之福的想法后,两人之间就有些僵持。
    虽然还是同寢同食,但独处时,气氛总是有些沉默。
    他在生闷气。
    或许,这些天他才能真正体会到,他当日默许那些妾室入府时,她的心情。
    当然,石原卿不同。
    他跟那些妾室没有感情,没有肌肤之亲。
    她……
    她……
    这会儿,见人立在那里跟个木头桩子似的,谢安寧也就只做没看见。
    如此,又骑了三圈。
    夕阳又往下落了些,她才勒紧韁绳,在他面前停下。
    她骑的是战马,跨坐在马背上没有下来,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著他。
    目光落在他面上时,眉头顿时皱起,“你这是又要哭?”
    王少甫没有说话,怔怔看著她。
    “……”谢安寧哪里能体会到他那千转百回的心思,更不能品尝到他的悔意,见他这神態,只觉得哑然。
    瞧瞧。
    本来就瘦了不少,这会儿一袭广袖长袍,立在那儿被风这么一吹,更显削瘦如竹,憔悴的很。
    偏偏还仰著头看著她,那双眼眶红彤彤的,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一把年纪了,做出这番姿態,瞧著还……
    谢安寧蹙著眉盯了他一会儿,道:“你又见到石原卿了?”
    除了她和石原卿,没人能三言两语,让他情绪起如此大的波动。
    他们的女儿都做不到。
    闻言,王少甫眸光颤了下,唇角微抿,並不说话,就这么看著她。
    那张清冷白皙的面容,平添几分倔强。
    谢安寧沉默。
    心中愈发篤定,这人就是见过石原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委屈成这样。
    她有些无奈,“你別去寻他的晦气。”
    话一出口,觉得这听上去好像格外维护石原卿,便又补充道:“我这辈子都没见他几次。”
    我这辈子都没见他几次…
    王少甫知道,这是实话。
    但她想过要让他跟石原卿共存,也是不爭的事实。
    心头五味杂陈。
    不知是酸苦多些,还是懊悔更多些。
    他轻轻闭了闭眼,独自消化了会儿沸腾的情绪,开口道:“我没有寻他的晦气,我只是,……只是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做你谢家人。”
    谢安寧:“……”
    她沉默了。
    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著他。
    王少甫同她对视。
    她散了妇人髮髻,乌髮高高束起,很精神,很漂亮,尤其骑在马上时,那股驾轻就熟的怡然感,让他隱约看见了当年那个鲜活肆意,无忧无虑的谢家大小姐。
    良久,他挤出个笑:“真那么放不下石原卿?”
    声音很轻。
    在这样空旷的跑马场上,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但谢安寧一字不落全听进去了。
    明明这个问题他问了好多好多遍,但这一次她心口莫名突突直跳。
    跳的她呼吸都乱了。
    她竭力平復心跳,握著韁绳的手紧了紧,目光紧盯著他,缓缓开口:“放不下。”
    夕阳余暉还在,没有半点遮挡的照在他微微扬起的脸上。
    仗著居高临下的优势,她能將他面上细微的变化都一览无余。
    隨著她的话落。
    早就说过无数次的三个字吐出,这位朝堂上赫赫有名的尚书大人面色倏然紧绷,狠狠闭上眼。
    就在闭上眼的下一瞬,又猛地睁开,死死盯著她道:“那你去问问他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