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軾坐牢,王冈自然可以置之不理,毕竟大家並没有什么交情,而且这货得罪的又是王冈最为敬爱的官家,不大耳刮子抽他就算有涵养了,自然不可能再去探望他。
    但苏颂不一样,自己年少时曾言,苏颂乃是他最为敬仰的人之一,后又一同出使大辽,结下深厚的友谊!
    尤其王冈更想了解一下,他那有趣的感情经歷,自然少不得要去看看!
    王冈来到御史台前,就见一个年轻人正在跟守门的老吏纠缠。
    他瞥了一眼,便径直向大门处走去,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你不是说御史台閒杂人等不能进,那他怎么能进去!”
    王冈一愣,这是说我呢!便转过身去打量那年轻人,这人看起来跟自己年龄差不多,面色焦急愤怒。
    见王冈回头向他看来,年轻人神色一僵,有些尷尬,颇有几分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窘迫感,抱拳拱手行了一礼,算是道歉。
    王冈点点头,扬声问道:“老李,这是怎么回事!”
    老李忙躬身答道:“回待制,此人乃是那犯官苏軾的长子,因其父被抓来御史台,便急切的想要进去探望,我告诉他不许,他便在这里与我纠缠了半天!”
    王冈微微皱眉道:“你也是御史台的老人了,说话措辞要严谨些,那苏子瞻眼下还未认罪,怎能说是犯官呢!”
    “待制教训的是!小老儿铭记於心,今后定然注意!”老吏再行礼。
    王冈点点头,又转目看向年轻人。
    年轻人方才听老吏称他”待制“时,心中便震惊不已,眼见他看来,忙行礼道:“小民苏迈见过待制!方才失礼,还望见谅!”
    “唉,我知你忧心父亲,方才行止失据!”王冈嘆息一声道:“不过你父刚进御史台,尚未审理完毕,为防止串供,是不可能让他见你的!你在这里与守门老吏纠缠又有何益!”
    “我……我……我父亲是冤枉的!”苏迈见王冈这般说,心知是见不到人了,抬眼看向御史台那黑洞洞的大门,想著父亲在里面受苦,忍不住悲从中来,流下泪来。
    王冈摇摇头道:“你且莫要悲伤,这御史台也並非是吃人的地方!他们虽然惩治官员,其目的却是为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今日虽抓了你父亲,却也是让他早日醒悟,莫要犯下更大的错!所以,他们不是在害你父亲,而是在救你父亲!”
    “说的好!”一阵掌声从身后传来,王冈扭头看去,只见李定和舒亶二人,一前一后而来。
    李定鼓著掌笑道:“玉昆说的好啊!若在满朝官员都能如玉昆这般想,我等也不会被別人称做乌鸦了!”
    ”哈哈……“王冈拱手笑道:“中丞却是不知,我也曾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啊!”
    李定笑著摇头道:“我怎能不知玉昆曾在御史台做下的伟绩,一日四本弹章,只叫朝堂为之震动啊!如今台中尚有许多人,以玉昆为楷模呢!”
    “哈哈,中丞言重了!如此夸讚確是折煞我了!”
    “玉昆莫要谦虚,我一直在想,若得閒暇,定要请玉昆来台中传道授业呢!”
    ……
    两人互相寒暄时,舒亶向苏迈走去,淡淡道:“王待制的话,你方才也听到了!回去吧,若有孝心,不妨每日买些酒菜送於你父亲,我等也会成全你一片孝心!”
    苏迈一听,当即大喜,连连对几人行礼,而后跑去准备酒菜。
    见人走回,李定又笑著问道:“玉昆,今日怎么来御史台了,可是有何要事!”
    王冈摇摇头道:“听说苏子容入狱了,我特来探望一二!”
    李定闻言,心中暗暗警惕,他跟苏颂是有仇的,当年苏颂任知制誥三次封还他的任命文书,可谓是把他的脸面方才地上踩,后又在他生母逝去未曾守孝的事上羞辱於他,这是大仇,而王冈今天却特地来看苏颂,这其中说不准就会起什么波折。
    他想了想道:“苏颂在陈世儒弒母案中,之所以一直拖拉不判,很可能是因为他受了吕公著的请託,有证人言苏颂曾与吕公著私下见过面!”
    王冈知他意思,但他对这件事丝毫不感兴趣,摆摆手道:“我只是来探望,尽朋友之谊,至於案子,我並非是有司,你们能者多劳!”
    李定秒懂,表面朋友嘛!
    “那玉昆请便,我等还公务在身,便不相陪了!”
    “中丞自去便是!”
    二人互相拱拱手,王冈又对舒亶点点头,相互告別后,便径直向里走去。
    进了门后,隨手抓住一人,道:“带我去见苏子容!”
    那人陡然被抓,只道是有人想要劫狱,当即想要破口大骂,扭头一看,竟是王冈,便骤变笑脸,上前领路。
    御史台里的监狱关的都是官员,自然不能像那些普通的监狱一般,搞的乌烟瘴气。
    即便是犯官,那也是官啊!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
    这里是一间间小院,该有的陈设几乎也都有,除了房间小点,其他的没毛病。
    王冈走进小院,只听隔壁传来一阵阵辱骂声,他偏头看了一眼,又向前走去,来到苏颂的小屋前,只见他正趴在临窗的书桌前感嘆:“遥怜比邻吴兴守,詬辱通宵不忍闻!”
    吴兴,便是湖州,而苏軾正是在知湖州的任上被抓来的!
    原来刚才那辱骂声是在审讯苏軾啊!
    这老小子平日里在诗词中不是很狂吗?视天下人於无物,怎么现在连句嘴都不敢还!
    也是,这些文人,向来是鞭子没抽到身上,都觉得自己牛逼的上天,但一棍下去,包的老实!
    他转头看向苏颂,开口调侃道:“呦,老苏,自己都自身不保了,还有閒心可怜別人呢!”
    苏颂听到声音,惊讶的抬起头来,一见王冈喜道:“玉昆,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回来了,自然要登门拜访啊!”
    “拜……访?”苏颂下意识的看看四周,有登监狱大门来拜访的吗?
    “最近怎么样?我跟你说,你虽然现在犯了错,但只要肯改,就还是好同志,我们是会给你机会的!你才六十,正是奋斗的年纪……”
    王冈正说的起劲,一阵喝骂声从隔壁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隔壁的小声点,还有没有一点修养啊!”
    那边顿时一静,似乎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这里骂他,当即大怒道:“哪来的贼廝鸟,敢在这里放肆,你等著,我看你是皮痒了!”
    王冈一愣,多少年没人敢这么骂我了,御史台现在竟然有这么牛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