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
    师楚生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他万万没有想到……
    自己居然输了?
    没错。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输了!
    叶修那一曲嗩吶,石破天惊,更好像夹杂著一股催魂蚀骨的力量……
    直吹得他泪眼模糊!
    那成为琴祖得意门生后便无情拋弃的髮妻身影,居然不受控地被翻涌出来……
    师楚生猛地一个激灵,一脸惶恐地望著叶修。
    “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那……绝非乐律!是摄魂邪术!是妖法!否则……”
    “否则怎会连你这等冷血薄情之人,也想起了被你弃如敝履的旧人?”叶修一脸平静,將心理学的微表情观察得淋漓尽致,像利刃戳穿了师楚生內心的隱秘……
    “你!!!”
    师楚生脸上的血色褪尽,一片死灰。
    不是……
    这一个王八蛋,那么恐怖的吗?
    不仅技艺碾压他,竟连他內心深处最不堪,最不愿面对的污点……
    都洞若观火?
    这……哪里是人?
    分明是能窥探他內心的鬼魅啊!
    叶修懒得理会他惊骇的模样,只冷冷点出结果。
    “妖法也罢,邪术也好,结果便是……”
    “你吹我不动,我吹你哭了。”
    “所以,你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心服,口服吗?”
    师楚生:“……”
    他喉头滚动,想反驳,想怒骂,想指责叶修肯定作弊了……
    可方才,他的泪是真实的!
    四周无数双泪眼,也都是真实的!
    这是无法被磨灭的事实……
    毫不夸张地说。
    他的《凤求凰》,在叶修那嗩吶神音面前,就是一坨狗屎!
    可他敢认输吗?
    不敢!
    一旦认输了,那输的不仅是引以为傲的乐律造诣,更是全部身家,乃至……性命!
    一想到“当场自裁”四个字,师楚生的双腿,都止不住地发软……
    叶修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淡漠如视螻蚁挣扎:“放心,你的命我不稀罕,留著吧,省得脏了我的地方。”
    师楚生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狂喜!
    “不过……”
    但叶修话锋一转,寒意凛冽。
    “你名下所有田產、商铺、金银细软,包括身上值钱的物件……”
    “三日內,尽数交割至教坊司库房,权当给姑娘们添件新衣!”
    “若少一文,我便亲自去太子府討要,连本带利!”
    师楚生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被无尽的屈辱淹没。
    倾家荡產!
    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他可是琴祖高徒,太子近臣,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可如今……
    却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
    否则,连这最后一丝体面,也要在冷眸面前丟得精光。
    顿时间。
    他面如锅底,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三……三日之內,定当奉上!”
    “很好。”
    叶修微微頷首,目光转向一旁的冷眸。
    “还有一事。”
    “冷眸小姐,从现在起,是我聘请的教坊司唯一执事总管。”
    “此地一切事务,由她全权打理。”
    “现在,请师公子带著你这张脸,滚出我的地方。”
    “以后,莫让我在此地再看见你,更不许再来烦扰冷总管。”
    “否则……”
    叶修没有说下去。
    师楚生却浑身一颤。
    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胆寒。
    他死死攥紧拳头,却只能带著满身屈辱,踉蹌著转身,逃也似的衝出了教坊司的大堂……
    主人驱赶!
    赌局惨败!
    他还有何顏面留下?
    死皮赖脸,只会让冷眸更加鄙夷!
    人一离开。
    叶修舒展了下筋骨:“冷总管,往后这摊子事,就辛苦你了。”
    “你就那么篤定,我会答应你?”冷眸望著他,清冷的眸子里翻涌著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叶修唇角微扬:“你若想拒绝……他来的时候,你就会离去了。”
    冷眸沉默数息,最终还是頷首:“好,我应下了。”
    “另外……”
    叶修眼神微动,闪过一丝深意,“还需你配合我演一齣戏。”
    “什么戏?”
    “一齣好戏!”
    ……
    师楚生几乎是爬著离开教坊司。
    脸颊虽火辣辣地疼,但比起倾家荡產的灭顶之灾,这点皮肉之苦,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哪怕叶修饶了他一条命,可那刻骨的恨意,却已在他心中燃成滔天烈焰!
    “叶修!”
    他捂著肿如猪头的脸颊,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喷出火来,“此仇不报,我师楚生誓不为人!”
    他不敢回琴祖下榻之处,更无顏面对往日追捧他的权贵。
    此刻。
    他唯一能想到的救命稻草,就是那位赋予他“琴师”名號,並暗示他阻拦叶修的靠山——太子叶昭!
    师楚生凭著一腔怨毒戾气支撑,一路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扑向东宫……
    然而。
    东宫的那一位,此刻却刚从太庙归来,案头便摊开一份新到的密报。
    駙马府王家,三年前陈州矿案的黑幕已经彻底被查清。
    三百多条无辜矿工的性命,欺君罔上的金矿弥天大谎……
    铁证如山,再无丝毫转圜余地!
    加之王家这些年贪墨的巨额钱財,这一棵大树,等於彻底倒下了!
    而他那一位尊贵的长姐,即將成为……寡妇!
    密报被狠狠撕碎,丟在地上!
    当初为北宸来使焦头烂额,无暇顾及长姐之事。
    不曾想,只是稍一耽搁,却得到了这么一个噩耗!
    “叶修!”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的怒火几乎要焚毁殿宇,“又是你!又是你这该死的孽障!给本宫等著!本宫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恰在此时!
    “殿下!殿下救我啊!”
    伴隨著悽厉的哭嚎,只见师楚生顶著那张肿胀如猪头的脸,衣衫襤褸,连滚带爬地扑倒在阶前。
    “你怎么了?”叶昭被他这一副惨状,给嚇了一跳。
    师楚生指著自己不成人形的脸,涕泪横流,哀嚎不止。
    “太子殿下!您要为小人做主啊!”
    “那叶修……他欺人太甚!简直是要將小人活活逼死啊!”
    说著。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將教坊司內发生之事,添油加醋地哭诉了一遍。
    正怒火攻心的叶昭,听完后整个人都愣住了:“你说……谁?叶修?他把你弄成这样?还用嗩吶……贏光了你全部家当?”
    师楚生拼命点头,哭嚎道:“千真万確!就是他!那个废物八皇子!他用妖法邪术胜了小人!殿下您要为小人做主……”
    “砰!”
    一个瓶当面狠狠砸来!
    当场头破血流!
    师楚生被砸懵了,捂著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暴怒的太子:“殿……殿下,您这是为何?”
    没错!
    用瓶砸他的人,就是太子。
    “为何?”
    叶昭豁然起身,指著师楚生鼻子,怒不可遏,“师楚生!你当本宫是傻子不成?叶修那废物,在乐律上能贏了你?还他娘的用了妖法?你怎不乾脆说他是琴祖的祖宗转世?!”
    “殿下!属下句句属实啊!”
    师楚生顾不得血流满面,膝行上前,急声辩解,“他用嗩吶吹哭了所有人,真的太邪门了……”
    “住口!!!”
    叶昭的怒火彻底被点燃,声震殿宇。
    “本宫难道不清楚那废物有几斤几两?!”
    “他下棋,十局十输!”
    “他画图,只会涂鸦王八!”
    “他吹嗩吶?!吹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当年在宫里,他弹个琴,半个后宫的人,差一点被他给弹走了!”
    “你是当本宫耳聋?眼瞎?还是脑子被猪油蒙了?!”
    叶修可以说是一个五音不全的废物!
    別说吹嗩吶那种技术活儿了,恐怕唱一句小曲儿,都能从宫门歪到应天城外去了!
    这个师楚生,真是畜生!
    输给別人他信,输给叶修他绝不信。
    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
    师楚生:“???”
    不是……
    他说的都是真的!
    为何太子一个字都不信?!
    他急得几乎要跳起来:“殿下!您若不信,大可派人去问冷眸小姐!她是亲眼所见啊!”
    “好!”
    叶昭怒极反笑,“你既执意找死,本宫就让你死个明白!”
    说完。
    他厉声唤来一名心腹侍卫,低声吩咐几句。
    侍卫领命,匆匆而去。
    不多时。
    他便返了回来。
    师楚生如见救命稻草,嘶声追问:“快说!她是不是说叶修贏了我?是不是?!”
    侍卫面无表情,躬身回稟。
    “回殿下,冷小姐说师公子並未输在技艺上。”
    “但师公子的確欠了叶修一笔巨债!”
    “至於缘由……”
    “冷小姐说,得问师公子自己了!”
    叶昭一听,目光不善地扫来。
    师楚生整个人的脸,却绿了:“殿下,听小的解释,定是他们串通一气,故意构陷……”
    “呵呵!”
    叶昭一声冷笑打断,眼中杀机毕露,“冷眸是何等人物?她亲娘过世都未曾落一滴泪,你觉得……她会为了叶修那个废物,编造这等谎言来哄骗本宫?!”
    师楚生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可她確实撒谎了啊……”
    “滚!”
    叶昭彻底爆发,抓起手边的笔洗,镇纸,砚台……劈头盖脸地向师楚生砸去!
    “给本宫立刻滚出去!”
    “本宫再也不想看见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再不消失,本宫就让侍卫將你剁碎了餵狗!”
    师楚生被砸得抱头鼠窜,从东宫顛顛撞撞地摔了出来。
    憋屈!
    太憋屈了!
    他堂堂的琴祖最宠爱的关门弟子,竟要承受如此奇耻大辱?!
    叶修!
    冷眸!
    你们欺人太甚!
    你们给我等著!等著!!!
    师楚生强忍著剧痛与屈辱,如同丧家之犬,带著一身狼狈地冲向最后的希望……
    琴祖下榻的幽静院落。
    人未至。
    悽厉绝望的哭嚎,便已穿透了门扉。
    “师尊!救救徒儿啊!”
    “那叶修欺人太甚!”
    “要將徒儿逼上绝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