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感受到脖颈间手臂的微颤,並未立刻推开她,只是眸光深邃地凝视著她。
    “要了你?”
    “然后呢?像收取一件合作的定金?还是……”
    “一场露水情缘的纪念?”
    他的话语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拓跋月鼓起的勇气泡沫。
    她勾著他脖颈的手臂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確实未曾深思“然后”。
    只想在分別前,抓住些什么,留下些什么,以確认自己与他之间,並非仅有冷冰冰的利益合作。
    “我……”
    拓跋月语塞,眼神躲闪,方才那股豁出去的劲儿泄了大半,只剩下羞窘和无措。
    见她如此,叶修眼底掠过一丝柔和,原本隨意搭在石桌上的手抬起,指腹轻轻抚上她滚烫的脸颊。
    那触碰让拓跋月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后退,但最后又因为是叶修的缘故,而顿住。
    “拓跋月。”
    叶修唤她的名字,“我叶修从不轻易承诺,但若我要了什么,便意味著责任和归属。”
    他的指尖从她的脸颊滑落,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的目光重新与他对视。
    那双黑眸,此刻在月光下竟深不见底,仿佛能將人的魂魄吸进去。
    “你確定……”
    他缓缓靠近,呼吸几乎交织在一起,“你准备好了,成为我的责任和归属之一?而不是一时衝动,或为了所谓的『报恩』?”
    他的气息笼罩著拓跋月。
    以至於。
    她只觉得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精心准备的言辞和决心,在叶修深邃的目光,以及提问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唇,看著叶修眼中自己的倒影,猛然闭上了眼,颤抖著,主动將唇印了上去。
    生涩,笨拙,却带著滚烫。
    蜻蜓点水的一触,却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叶修微微一怔,隨即眼底漾开一丝真正的笑意。
    然后。
    反客为主地轻轻含吮了一下,如同品尝一颗初熟的樱桃,青涩却诱人。
    拓跋月如同被电流击中,轻哼一声,软软地跌入他的怀中。
    叶修顺势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將她轻轻带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她的身子轻盈而柔软,隔著衣料也能感受到一股热度。
    她將滚烫的脸埋在叶修的颈窝,羞得不敢抬头,耳边只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共鸣。
    月光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仿佛融为了一体。
    叶修的下巴轻轻抵著她的发顶,鼻尖縈绕著少女髮丝的清香。
    他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这样抱著她。
    “记住今晚的话。”
    良久,叶修低沉的开口,“也记住你做的选择,从此,你拓跋月,便是我叶修的人了。”
    此话一出。
    拓跋月在叶修怀中轻轻点头,手臂环住他的腰,抱得更紧了些。
    夜风拂过庭阶,叶修顺势抱起她的娇躯,朝著房间而去……
    ……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北宸国都龙渊城的驛馆门前已是一番整装待发的景象。
    车马肃立,旌旗微扬。
    叶修一行人准时启程,踏上返回大坤的路途。
    北宸王拓跋宏虽未亲自相送,却派了心腹重臣与公主拓跋月於城外长亭饯別,礼仪周到,给足顏面。
    拓跋月今日换上一身端庄的宫装,立於送行队伍前列,目光与端坐马上的叶修遥遥一碰,便迅速垂下,耳根微红……
    昨夜亭中种种旖旎,以及房中的疯狂,依然歷歷在目。
    她也没想到……
    在床上的自己,居然那般疯狂,直接骑在叶修身上!
    越想,浑身越燥热。
    她顿时强作镇定,压下了心中的悸动。
    然后。
    依著礼数,代父王送上程仪与祝福。
    “叶先生,一路保重。”她轻声道,目光低垂,不敢再看。
    叶修微微頷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唇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
    “公主亦多保重,北宸之事,有劳费心。”
    没有多余的言语,车队缓缓启动,向著南方的官道驶去,逐渐消失在晨雾与远方地平线的交界处。
    拓跋月站在原地,直至车队再也看不见,才轻轻抚上自己的唇瓣,那里仿佛还残留著一丝温热与触感,心中悵然若失,却又被一种奇异的充盈感包裹。
    “皇妹,想啥呢?”一旁的拓跋无邪忽然开口。
    拓跋月猛然惊醒,眼里有点儿慌乱:“没……没什么!”
    拓跋无邪狐疑的望著自己的妹妹,感觉今日的妹妹有点儿与眾不同。
    但他没有深究,只是望著叶修的背影,满是惆悵。
    大坤。
    恐怕在不久之后,会因为叶修的原因,彻底翻天覆地了……
    ……
    车队一路南行,速度不快不慢。
    叶修大多时间和寧红夜,苏清婉一等女子坐在马车中,偶尔骑马与沈炼、云游子等人並行,察看沿途风物。
    离了北境,地貌渐缓,空气中也多了几分湿润气息。
    车內。
    叶修倚著软垫,指尖无意识地轻敲著矮几。
    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掠过昨夜驛馆凉亭和房中的一幕,別有一番风味。
    与最初她提出“奉献己身”作为交易筹码时不同,昨夜的她,褪去了功利与算计,更像是一个情竇初开豁的少女。
    叶修的嘴角噙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这北宸的月公主,倒是比想像中更有意思。
    ……
    这日午后,车队再次行至那条曾阻隔行程的沧澜江支流。
    相较於前次的汹涌浑浊,此时的河水已经彻底温顺,水位下降,露出两侧的滩涂。
    一座临时加固的木桥横跨河面,车马得以安然通过。
    队伍井然有序地渡河。
    然而。
    就在车队基本都已经过河,於南岸稍作休整,准备继续南行之时——
    前方负责探路的斥候快马加鞭而回,马蹄捲起烟尘,神色带著一丝急促,直奔叶修车驾而来。
    “报——!”
    斥候勒住韁绳,在马蹄扬起的尘土中拱手急声道。
    “公子,前方约五里处,发现一队人马,正朝我们这个方向而来!”
    “观其旗號与甲冑制式……似乎是我大坤的军队!”
    “规模不小,约有千人之眾,行进速度颇快,预计半炷香后便会与我等相遇!”
    大坤的军队?
    在此地出现?
    叶修闻言,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忖。
    不太对劲……
    毕竟。
    若有军队接应他们,应该会有飞鸽传书提前告知才对。
    可如今……
    却是突然来的,显然这一群人的出现,有著很大的问题。
    沈炼一等人闻言也已聚拢过来,神色间皆露出一丝疑惑与警惕。
    刚刚离开北宸国境,便在此遇上自家军队,此事……未免有些巧合。
    “可知领军者是谁?”叶修淡淡问道。
    斥候摇头:“距离尚远,未能看清主帅旗帜,但观其军容严整,绝非寻常地方卫所兵士。”
    叶修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官道延伸的远方,那里尘土微扬,预示著那队人马正在快速接近。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哦?”
    “传令下去,队伍暂缓前行,列队等候。”
    “我倒要看看,是哪位同袍如此心急,远赴边境来……迎接我们。”
    尤菲米婭从一旁的马车上轻盈步下,金眸望向远处扬起的尘烟,微微蹙起秀眉,声音带著一丝疑虑。
    “这一支队伍出现在此地,实在有些蹊蹺。”
    “此处已远离大坤核心疆域,甚至可说已贴近边境,若真是大坤军队,为何会深入至此?”
    “按理说,接应使团也应是在更靠近京畿的区域才对。”
    没错!
    这一片国土若要区分的话,也是属於拜战国境內。
    一支大坤的千人军队,出现在拜战国境內……
    不古怪都不行啊!
    叶修微微点头:“无妨,是人是鬼,等他们到了,自然知晓来意。”
    眾人依令稍作等待,屏息凝神。
    不过片刻功夫。
    那队人马便已疾驰至近前,蹄声如雷,军容的確颇为整肃,绝非乌合之眾。
    队伍前方高举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之上,赫然绣著一个笔力虬劲,透著一股邪狞之气的墨色大字——
    “邪”。
    叶修目光扫过那面旗帜,眉头蹙起。
    在记忆中仔细搜寻了片刻,却毫无所获。
    大坤军制之中,各路兵马,各位將领的旗號他虽不敢说了如指掌,但如此特立独行,带著明显邪异气息的“邪”字旗,他確信自己从未见过,也从未听闻朝中有哪位將军以此为號。
    別说是他了。
    就连沈炼都愣住了……
    此时,对方队伍中一名身著玄黑鎧甲,头盔遮住大半面容的首领策马越眾而出。
    他並未下马,甚至没有基本的礼节,只是居高临下地扫视著叶修一行人。
    然后。
    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绸缎,高高举起。
    “奉圣上密旨!”
    “叶修勾结外邦,图谋不轨,特命我等前来羈押其回应天受审!”
    “尔等若敢反抗,便是抗旨不尊,以叛国罪论处,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
    叶修身后的眾人脸色骤变。
    沈炼,寧红夜一等人瞬间手按兵刃,眼神锐利如鹰隼,气氛瞬间紧绷如弦!
    一上来就是勾结外邦?
    来者不善啊!
    叶修却只是挑了挑眉,脸上不见丝毫惊慌:“羈押我?倒是有趣……敢问这位將军,我叶修究竟所犯何罪?”
    那首领冷哼一声,马鞭猛地指向叶修身旁的尤菲米婭。
    “所犯何罪?”
    “你与这拜战国圣女同行同止,关係匪浅!”
    “陛下接到密报,你出使期间与拜战国暗通款曲,有损我大坤国益!”
    “此乃通敌之嫌,岂容辩驳?”
    “即刻隨我等回应天,自有分晓!”
    “通敌?与拜战国?”叶修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竟低低地笑出了声,“证据呢?莫非陛下仅凭一份不知真假的『密报』,就要治自己的亲生儿子的罪?甚至等不及我回应天,便急不可耐地派你们远赴边境来『羈押』?”
    首领双眼眯起,寒光闪烁。
    “证据自然已在应天备妥!”
    “岂容你在此狡辩?速速束手就擒,隨我等回去,便可亲眼见到!”
    叶修摇了摇头,语气带著几分惋惜:“若我说……不呢?”
    “你敢抗旨?!”
    首领脸色瞬间阴沉如水,“叶修!莫非你真想坐实这叛国之罪?!”
    “抗旨?”
    叶修再次摇头,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不,我不是想抗旨,而是说……你这圣旨,是假的,你的身份,也是假的。”
    首领身形猛地一僵,握韁绳的手似乎紧了一下:“你……你什么意思?竟敢质疑圣旨?!”
    叶修语气淡然,却掷地有声。
    “不是我质疑圣旨,而是我太了解我那位父皇了。”
    “若他真认为我通敌,欲將我治罪,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只派一支千人的队伍,远赴边境,仅仅『羈押』我一人回应天。”
    “他会怎么做?”
    “他会布下天罗地网,在我踏入大坤国境的第一时间,以雷霆万钧之势,將我以及我身边所有亲信,所有隨行人员,全部控制起来。”
    “然后不留任何一丝隱患,更不会给我任何可能逃脱或反抗的机会。”
    “因为,他是一个信奉『斩草除根』的人。”
    “对付自己的儿子,尤其是一个可能通敌的儿子,他绝不会如此温柔,更不会给我任何在途中可能出现的变故。”
    “所以,只羈押我一人?放过我这些可能同样是同党的隨从?”
    “这绝非他的风格。”
    “你们……演技太差了。”
    那首领彻底愣住了。
    因为。
    叶修猜对了!
    万万没想到……
    眼前的少年,居然有那么严谨的逻辑和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