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闻言,眉头一皱,粗声问道:“合作?合作什么?”
    叶昭缓缓抬眼,眸中阴冷如冰:“自然是合作……除掉我们共同的心腹大患。”
    叶南眼神一闪,身子微微向后靠向椅背,故作不知地嗤笑一声。
    “心腹大患?”
    “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叶昭嘴角扯出一抹讥誚的弧度,声音又轻又冷。
    “四弟,这儿没外人,何必装糊涂?”
    “叶修,就是我们眼前最大的那块绊脚石,是你我心腹大患!”
    叶南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手指漫不经心地敲著扶手:“大哥,你这话说的可就严重了,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兄弟,你觉得……我像是那种能对自家兄弟下杀手的人?”
    叶昭猛地抬眼,目光如淬毒的针,直直刺向叶南:“你不是吗?”
    “你!”
    叶南脸色骤然一黑,额角青筋跳动,猛地一拍桌子就要发作。
    “四弟!”
    叶昭却抢先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显森寒,一字一顿道,“我这残破的身子,是他叶修一手造成的,我母后从凤位上跌落,也是拜他所赐!此仇——不共戴天!”
    他喘了口气,死死盯著叶南瞬间变幻的神色,继续道。
    “你以为他现在得了势,恢復了王爵,將来会放过昔日与他有怨的人?”
    “尤其是你四弟,派杀手夜袭他府邸的事,真当他忘了?”
    叶南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没错。
    自己之前派遣鬼罗一行人去刺杀,此事叶修必然是知晓的。
    否则的话……
    也不会只是用锄头將鬼罗的屁股给锄了,隨后放虎归山的来勒索自己了。
    若真让叶修得势了,十有八九会报仇!
    半晌。
    他喉结滚动,硬生生挤出了一个个字:“你想怎么做?”
    叶昭嘴角那抹讥誚的弧度更深,身子前倾,烛光落在他苍白阴鬱的脸上,无端显出几分鬼气。
    “他如今虽復爵,却根基未稳,身边无非是些锦衣卫和府中护卫。”
    “你我联手,暗中召集一批真正的高手,趁其不备,夜袭强杀!”
    他眼中狠厉之色暴涨,声音却愈发轻细,如同毒蛇吐信。
    “只要叶修一死,父皇难道还会为一个死人深究?”
    “届时一切都会回到正轨!否则……”
    “你我头上,永远悬著他这把刀!”
    “你夜袭之事,他迟早会翻出来,到时候,你猜父皇会不会保你?”
    叶南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挣扎与凶光交替闪现。
    他猛地想起那夜鬼罗捂著鲜血淋漓的屁股逃回来的惨状,想起叶修那似笑非笑的脸,一股邪火直衝顶门!
    终於,他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盏乱响:“好!本王就跟你合作这一回!但此事必须万分隱秘,若走漏半点风声……”
    “放心。”叶昭阴冷一笑,“我比谁都不想失败。”
    就在这时。
    偏厅內侧的帷幕后,忽地传来一阵略显彆扭的脚步声。
    只见。
    鬼罗一手下意识地捂著臀部,脚步微瘸地挪了出来,脸上金属鬼面后的双眼燃烧著恨意。
    “殿下!属下请命!此次行动,请务必让属下带队!此仇不报,属下枉为人!”
    “他怎么了?”叶兰愣了一下。
    叶南脸色铁青的说道:“被叶修用锄头给锄了屁股。”
    叶兰:“……”
    叶昭:“……”
    叶南不再废话,而是看著鬼罗,当即厉声道。
    “准了!鬼罗,本王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亲自挑选一批绝对忠诚的精锐死士,一切听从……”
    “大哥的安排行事!”
    “若再失手,你就不必回来见我了!”
    鬼罗单膝跪地,因激动和臀伤未愈而身形微颤。
    “属下遵命!此次必取叶修项上人头!以雪前耻!”
    烛火將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交叠,宛如蛰伏的凶兽,酝酿著一场扑向叶修的风暴。
    ……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浓重的乌云低垂,仿佛要压垮殿宇的飞檐。
    远处闷雷滚动,电光在云层间撕开惨白的裂口,预示著一场暴雨將至。
    叶修並未待在屋內,而是独自坐在庭院中一棵枝叶繁茂的古树下,身下是一张竹製摇椅,隨著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微闔著眼,仿佛在假寐,又像是在聆听风雷之声。
    “噠、噠、噠……”
    一阵竹杖点地声由远及近。
    瞎乍浦的身影穿过庭院,快步来到树下。
    “少主。”
    他微微躬身。
    叶修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开口:“说。”
    “沈炼那边刚递来的消息,宫里传出来的,板上钉钉了。”
    瞎乍浦嘿嘿一笑,说道。
    “陛下近来极为偏爱林贵妃亲手做的菜餚,几乎是顿顿不落,尤其喜欢那些按您那份单子做的。”
    “林贵妃如今圣眷正浓,风头都快盖过几位老牌娘娘了。”
    叶修闻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这才缓缓睁开眼,轻声道:“是好事,接下来,交给时间就行。”
    那食谱日积月累的作用,总会显现出来的。
    退一万步说。
    若痛风一下子就爆发了,那岂不是告诉所有人,那些菜餚有问题?
    所以。
    要一步一步来,细水长流!
    他顿了顿,转而问道:“六哥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瞎乍浦摇头。
    “回少主,没有。”
    “六皇子殿下自那日献刀后,似乎就一直在工坊里忙著督造那『陌刀』!”
    “並无特殊举动,也未曾再派人来过府上。”
    “哦?”叶修眉梢微挑,正欲再问些什么。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前院传来。
    下一秒。
    一名下人冒著渐大的风小跑过来,高声稟报:“殿下!府门外,公孙美人求见!”
    公孙美人?
    叶修的眼神倏地一闪,闪过一丝讶异。
    这位六哥的未婚妻,兵部尚书的千金,平日里深居简出,与自己更是並无私交,怎会在这个电闪雷鸣的傍晚突然独自来访?
    有趣!
    他伸了一个懒腰,笑道:“请进来吧!”
    “喏。”
    下人领命退去。
    不多时。
    便引著一道窈窕的身影穿过庭院,朝著古树下走来。
    公孙美人依旧是一身淡紫色宫装,云鬢微湿,显然来途中已沾了些许雨气。
    她手持一柄油纸伞,身姿在渐起的风雷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自有一股沉静气度。
    叶修並未起身,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石凳,笑道:“公孙小姐请坐,这天气还劳你亲自过来,可是六哥那边有什么急事?”
    公孙美人微微福了一礼,依言在石凳上落座,將纸伞轻靠在石桌旁,声音温婉:“贸然来访,打扰乾王殿下清静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
    “並非急事。”
    “只是六殿下近日忙於督造新械,一心想著儘快让『陌刀』配备边军,几乎是宿在了工坊,实在抽不开身。”
    “他心中记掛著殿下,便托我过来看看,代他向殿下致意。”
    叶修闻言,眉梢微挑,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哦?六哥忙得连亲自来的功夫都没了,却劳动公孙小姐大驾?”
    “看来公孙小姐与六皇兄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如今竟已能代表六哥,成为他的话事人了?”
    公孙美人白皙的脸颊上掠过一丝红晕,隨之莞尔一笑,轻声道:“殿下说笑了,不过是……嫁鸡隨鸡,嫁狗隨狗,既已定下名分,自当为殿下分忧。”
    叶修点了点头,似是颇为感慨。
    “六哥好福气啊。”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公孙小姐带个话给六哥,改日得空,我做东,在醉仙楼设宴,请他务必赏光。”
    “一来是为陌刀之功庆贺,二来嘛……”
    “也算是提前为你们二位的新婚,道个喜?”
    公孙美人眼帘微垂,唇角含著一抹笑意:“乾王殿下美意,美人先代六殿下谢过,此话,我一定带到。”
    她话音顿了顿,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向叶修,语气稍稍郑重了几分。
    “除此之外,今日冒雨前来,实则……还有另外一事。”
    叶修闻言,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公孙美人沉吟了一声,才双眸凝视著叶修。
    “那日醉仙楼內,殿下破解那七阶幻方,手法之精妙迅捷,实乃美人生平仅见,心中钦佩不已。”
    “今日冒昧前来,实是想……”
    “拋开六殿下之事,单纯以公孙美人个人的身份,向殿下请教一二。”
    “不知殿下,究竟是如何在那般短的时间內,看破那幻方玄机,並迅速將其復原的?”
    她有自己的骄傲。
    明明过目不忘,却在叶修这儿吃瘪。
    所以。
    她很不甘心!
    尤其是……
    叶修弄出来了陌刀,她父亲都讚赏不绝。
    所以。
    她来了。
    她想见识一下,这一个被罢黜之后,又恢復爵位的乾王,到底隱藏著什么秘密?
    叶修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加深了几分,身体微微前倾,看著公孙美人。
    “哦?原来公孙小姐今日冒雨前来,是来『取经』的?”
    公孙美人脸颊微赧,轻轻摇头:“殿下说笑了,並非『取经』,美人愚钝,只是心中好奇,百思不得其解,故而来向殿下请教,望殿下能不吝赐教。”
    叶修看著她认真的模样,忽然哈哈一笑,重新靠回摇椅,悠哉地晃了两下。
    “无妨无妨。”
    “公孙小姐是代六哥来致意,还是单纯自己来请教,亦或是……兼而有之,都没关係。”
    他话锋轻轻一转,耸了耸肩。
    “因为啊……”
    “我怎么解开那玩意儿的,这事儿,我不会说的。”
    公孙美人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叶修会拒绝得如此乾脆。
    甚至……
    连一丝委婉的转圜都没有。
    她那双清亮的眸子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静。
    “殿下倒是直接。”
    “只是……美人冒昧问一句,为何不能说?”
    “是涉及不传之秘,亦或是……殿下觉得美人不配知晓?”
    叶修笑了起来,手指轻轻敲著摇椅的扶手,目光在公孙美人那张绝美的脸庞上流转。
    “那倒不是配不配的问题。”
    “只是公孙小姐,这世上之事,讲究个等价交换。”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答案,总得……”
    “付出一点相应的代价不是?”
    “空手套白狼,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公孙美人闻言,哑然失笑了起来。
    “代价?”
    她微微偏头,看著叶修,“那不知……乾王殿下想从美人身上,得到一点什么『代价』呢?美人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叶修耸了耸肩,一字一顿地说道。
    “公孙小姐过谦了。”
    “谁人不知,公孙小姐有过目不忘之能,堪称应天一绝。”
    “说实话,这等天赋,实在让我羡慕不已。”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悠远感慨。
    “但是啊,这种天赋,也並非万能。”
    “就像那日,你无法完全记住我復原幻方的所有步骤一样。”
    “有些东西,不是单靠记住形跡就能窥得门径的,其背后的思路、关窍,乃至一种……”
    “嗯,近乎本能的反应,是记不住,也学不来的。”
    公孙美人的眉梢微微蹙了一下,叶修的话无疑戳中了她心底那份因那日挫败而生出的不甘与困惑。
    她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问道:“殿下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究竟想说什么?”
    “很简单。”叶修双手一摊,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我们赌一把。”
    “赌什么?”
    “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