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就在有人刚要动身去办时。
    叶安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父皇,关於八弟,儿臣有话要稟。”
    坤帝心情正好,闻言頷首。
    “哦?老六有何事?”
    “说吧,可是要为你八弟请功?”
    他以为叶安是想趁机为叶修美言几句。
    叶安恭敬回道:“回父皇,八弟临行前特意嘱咐,为父皇分忧乃儿臣本分,不敢居功,只是……八弟他此刻並不在应天,无法前来面圣谢恩。”
    “不在应天?”
    坤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他去哪儿了?何时走的?”
    叶安按照与叶修商议好的说辞,从容应道:“回父皇,八弟已於昨夜悄然离京,前往汝阳公干去了。”
    “汝阳?”坤帝眉头瞬间皱起,声音也沉了下去,“他去汝阳做什么?如此行程,为何无人向朕稟报?”
    说话间,他的目光锐利地扫向垂手侍立在一旁的沈炼。
    他分明记得。
    自己曾密令沈炼暗中监视叶修的一举一动,如此离京大事,沈炼竟未上报?
    沈炼感受到皇帝的目光,立刻出列,单膝跪地,脸上带著恰到好处的请罪与无奈。
    “陛下息怒!此事……確是臣失职。”
    “近日臣与麾下得力人手,皆全力投入追查那『龟田太君』及两名倭国女犯的下落,日夜不休,对八殿下那边的『安危』情况……”
    “难免有所疏漏,恳请陛下治罪!”
    这番说辞,自然是叶修提前与他通过气的。
    叶修算准了治好坤帝脚疾的功劳,足以在关键时刻抵消沈炼这次的“失职”之过,甚至还能让坤帝因沈炼“尽心追凶”而对其稍加抚慰。
    果然。
    坤帝听到沈炼是因追查刺杀王德发的凶犯而疏忽,脸色稍缓,但並未完全释疑,只是冷哼一声,未立刻表態。
    这时,叶安再次开口,將坤帝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父皇,此事缘由,儿臣知晓,也与儿臣有关。”
    坤帝目光转向他。
    “与你有关?说清楚。”
    叶安定了定神,按照与叶修商议好的说辞,谨慎地回道:“回父皇,是儿臣在秘密委託八弟研製一种新式武器,威力远胜当前军中所用,据八弟查阅古籍推演,所需的一种核心矿石,疑似只在汝阳苍云山脉中才有出產。”
    “新式武器?”
    坤帝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但旋即又被狐疑取代。
    “即便如此,此等探寻矿源之事,派个得力下属前去便是,何须老八亲自前往?”
    “他一个皇子,千金之躯,深入险地,成何体统?”
    叶安早已准备好答案,立刻解释道。
    “父皇明鑑,正因此物关係重大,一旦研製成功,或可让我大坤军力倍增,横扫诸敌。”
    “故而八弟坚持必须亲自前往,以防消息走漏,或下面的人不识真物,错失良机。”
    “八弟於此道乃是天纵奇才,心思縝密,由他亲自勘探,儿臣才最为放心。”
    “他言道,若此器能成,必献於父皇,使我大坤江山永固,更上一层楼!”
    坤帝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龙椅扶手,目光在叶安诚恳的脸上停留了数秒,最终缓缓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看不出喜怒。
    “朕知道了。”
    他摆了摆手,语气恢復了平淡,“你们都退下吧,来人,给华老神医看赏,赐黄金百两,锦缎十匹。”
    “臣等告退。”
    叶安、沈炼及一眾大臣齐声行礼,躬身退出了养心殿。
    殿內很快恢復了空旷与寂静,只剩下裊裊药香和坤帝逐渐变得锐利的目光。
    当最后一名太监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坤帝双眼微微一眯,对著空无一人的大殿角落沉声道:“暗卫。”
    话音一落。
    三道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悄无声息地自樑柱阴影处闪现,如同没有重量的落叶般飘然落地,单膝跪倒在御案之前。
    他们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之中,连面容也隱藏在兜帽的阴影下。
    “陛下有何吩咐?”为首一人声音沙哑低沉,毫无感情波动。
    他们乃是坤帝暗中饲养的暗卫。
    只有负责见不得人的事情时,才会动用他们……
    坤帝目光森冷,一字一顿地命令道:“立刻派人去汝阳,给朕盯紧老八,若他真是在老老实实寻找什么矿石,便不必打扰,可一旦他行踪有异,尤其是……试图接近那个地方……”
    跪地的黑衣人首领似乎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兜帽下射出两道惊疑的目光。
    “您是说……鬼谷洞?”
    “不错。”
    坤帝缓缓点头,眼神幽深如同寒潭,“给朕盯死了!若他真敢靠近那里,不必请示,直接给朕……活捉回来审问!”
    “陛下!”
    黑衣人首领语气带著难以置信的惊骇,“那鬼谷洞凶险异常,乃是有进无出的绝地,三十年前两千精锐,乃至前朝皇室秘探皆葬身其中,八殿下他若去了,恐怕有去无回,为何要审?”
    “你懂什么!”
    坤帝横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他若去那儿,就绝不仅仅是为了什么矿石,那地方牵扯到前朝秘辛,他身负前朝血脉,此刻前往,其心可诛,这说明他十有八九,早已心怀异志,有了反叛之心!”
    黑衣人首领身躯一震,瞬间明白了坤帝的深意,立刻垂下头。
    “属下愚钝!陛下英明!属下这就去安排!”
    说完。
    三人再次融入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大殿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养心殿內重归寂静。
    坤帝独自坐在龙椅之上,目光穿透敞开的殿门,望向外面湛蓝却莫测高深的天空,手指紧紧攥著龙椅的扶手。
    然后。
    喃喃自语著。
    “老八……希望,只是朕多想了。”
    “否则……”
    后面的话语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默,和帝王眼中那复杂难明的冰冷杀机。
    ……
    几天后,叶修一行人快马加鞭,中途未曾停歇,很快便抵达中原中心的许州地界,直入其治所襄城。
    襄城虽不及应天繁华,但也是中原重镇,人流如织,车水马龙。
    此地並无醉仙楼那等闻名天下的连锁酒楼,叶修便命瞎乍浦寻了一处看起来最为气派、名为“望江阁”的酒楼暂时住下。
    要了一间上等包间,点了一桌当地特色菜餚,几人围坐稍作休整。
    叶修拿出一份大坤境內地图摊在桌上,手指沿著標记的路线滑动,沉吟道。
    “按照地图所示,过了这襄城,再往西行一日左右的山路,便可抵达汝阳。”
    “连日赶路大家也辛苦了,今夜就在此好好歇息,养足精神。”
    寧红夜默默点头,清冷的目光扫过窗外街景,这里的一砖一瓦都隱约勾起了她尘封的儿时记忆。
    上杉绘梨衣轻声应了一句,眼神中既有对前路的忐忑,也有一丝即將接近目標的期待。
    梅川內依子则抱著臂膀,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瞎乍浦更是毫无异议,只待叶修吩咐。
    然而。
    就在菜餚刚上齐,眾人准备动筷之际——
    “砰!”
    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一脚踹开,木质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紧接著。
    三个衣著华贵、满脸酒气的公子哥,在一群豪奴恶僕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打破了包间內的寧静。
    为首一人,身著锦缎长衫,手持一把摺扇,眼圈泛青,一看便是纵慾过度之辈。
    他目光淫邪,毫不客气地在寧红夜和上杉绘梨衣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显然是主事之人的叶修脸上,用扇子指点著,语气囂张。
    “哪儿来的外乡人?不懂规矩吗?”
    “这间『观澜轩』是本少爷平日宴饮的专属雅间,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识相的,赶紧將这几个小娘子留下来,自己滚出去,別扰了本少爷的雅兴!”
    本来。
    他们来喝酒,也没打算闹事。
    但不久前,三人中有一人说,这儿进了一支队伍,有三个女人。
    其中两人长相一般,但气质出眾。
    还有一个美若天仙,却冷若冰霜。
    於是另外两人好奇,便跟了过来。
    结果这一看,果然是美若天仙,一下子就被人群中的寧红夜给够了魂魄。
    他身后的两名同伴也跟著起鬨,眼神同样不怀好意地在两女身上打转,那些豪奴则摩拳擦掌,將门口堵得严严实实,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包间內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然而。
    令人始料未及是……
    叶修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咽下后,才用平淡的语气说道:“现在滚出去,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否则……等会儿你们就得爬著出去了。”
    ???
    那三个公子哥和他身后的豪奴都愣住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啥?
    他们没听错吧?
    居然有人让他们滚???
    在这襄城地界,还从来没人敢这么跟他们说话!
    为首那锦衫公子掏了掏耳朵,脸上满是荒谬和被冒犯的怒意。
    下一秒。
    他用摺扇指著自己的鼻子,气极反笑:“你……你说什么?让本少爷滚?你他娘的知道本少爷是谁吗?敢这么跟我说话?!”
    叶修这才慢悠悠地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布巾擦了擦嘴,抬眼瞥向他,眼神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反问道。
    “你算哪一根葱?”
    “你!”
    锦衫公子被他这轻蔑的態度彻底激怒。
    “瞎了你的狗眼!听好了!”
    “本少爷乃是襄城知县赵文昌的独子,赵天豪!你敢让我爬出去???”
    “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在襄城大牢里过年!”
    他身后的同伴也纷纷叫囂。
    “听见没?赵公子你也敢惹?”
    “赶紧磕头认错,再把女人留下!”
    “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叶修闻言,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这一幕,让赵天豪一等人脸都黑了。
    不是……
    这个傢伙一个“哦”字,是什么意思?
    看不起他们不成?
    反了天了!
    这个小子简直就是不知死活啊!
    “那又怎么样?”
    然而,不等他们开口,叶修的目光扫过赵天豪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你是知县的儿子……”
    “並不妨碍你们现在滚出去。”
    “现在,我最后说一次,滚出去。”
    “否则……”
    “老瞎,让他们爬出去。”
    瞎乍浦一听,立即握著拐杖站了起来,瞎了的双眼望向了那一群人,咧嘴一笑:“少主放心,俺最喜欢做这种事!”
    此话一出,整个包间內外,陷入了一片死寂。
    赵天豪:“???”
    他身后的公子哥和豪奴们:“???”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知县之子,在这襄城县就是顶天的衙內了!
    这小子知道了赵天豪的身份,非但不害怕求饶,居然还敢用这种口气说话?还坚持让他们滚?
    这他娘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
    还是说……他有什么更大的依仗?
    赵天豪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起来,一股怒火直接上涌。
    “所有人听好了!”
    “打!”
    “狠狠给老子打!”
    “打死了算本少的,並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