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宋青书带著那名信使,如同流星般划破夜空,向著东南疾驰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武当山,也终於从一场浩劫的余波中,缓缓恢復了平静。
    紫霄宫前,那被柳清顏邪力震碎的广场地砖,已经被连夜修补完毕。
    受伤的武当七侠,在张三丰亲自出手调理下,也已无大碍,只是神情间,依旧带著一丝心有余悸。
    那一言镇压七大高手的恐怖场景,给他们留下了太深的阴影。
    真武大殿內,张三丰盘膝而坐,气息悠长。
    他的面前,周芷若和杨素也正在闭目调息。
    她们的伤势,比武当七侠要重得多。
    那股“凋零”之力,直接伤及了她们的生命精气,若不是张三丰及时以纯正的太极真元为她们护住心脉,后果不堪设想。
    良久,周芷若缓缓睁开了眼睛,吐出了一口浊气,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太师父,多谢您了。”她对著张三丰,盈盈一拜。
    “无妨。”张三丰摆了摆手,目光温和地看著她,“倒是苦了你们两个丫头了。”
    杨素也隨之收功,她的性子要清冷一些,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但眼神中的感激,却是做不了假的。
    “太师父,公子他……”周芷若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担忧。
    宋青书为了拔除神钉,强行吞噬圣主意志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过疯狂,太过凶险。
    虽然最后他成功了,但谁也不知道,这会给他留下什么样的后遗症。
    更何况,他一解决完武当的危机,便立刻感知到北方有变,连一口气都没歇,就又匆匆赶去了北方战场。
    一想到这些,周芷若的心,就揪得紧紧的。
    张三丰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放心吧,那小子,命硬得很。他既然已经拔除了道心之中的隱患,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天下,再没什么能难得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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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那是对自己徒孙的,绝对的信任。
    听到张三丰这么说,周芷若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那……柳清顏呢?”杨素忽然开口问道,声音清冷,带著一丝寒意。
    这个女人,几次三番地將他们置於死地,更是差点害死宋青书,无论是周芷若还是杨素,对她都已是恨之入骨。
    提到柳清顏,张三丰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化作一声悠悠的嘆息。
    “痴儿,罢了。”
    他站起身,带著两人,走出了真武大殿,来到了后山的一处偏僻的静室前。
    推开门。
    只见静室之內,柳清顏正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无血色,就像是一个精致的,没有生命的娃娃。
    她体內的“神种”被宋青书强行拔除,那股属於“圣主”的意志也被炼化,她眉心那枚邪异的竖瞳印记,早已消失不见。
    如今的她,神魂本源被抽乾,一身修为尽废,彻底变回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甚至,比普通人还要虚弱。
    “师爷,您打算怎么处置她?”周芷若看著床上的柳清顏,眼神不善。
    说实话,她恨不得现在就一剑杀了这个女人。
    “她体內的神种,虽然被青书拔除了。但她的神魂,已经被那股邪异的力量,侵染了太久。”张三丰缓缓说道,“她的记忆,她的认知,甚至她的人格,都已经发生了不可逆的扭曲。”
    张三丰看著床上的柳清顏,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她也是个可怜人。被神庭选中,当做降临此界的棋子与容器,从一开始,她的命运,就不由自己。”
    “从今往后,就让她留在这武当山上吧。”张三丰做出了决定。
    “我会封住她的记忆,让她忘掉过去的一切,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在这山上,自生自灭。”
    “这,或许是她最好的结局了。”
    对於张三丰的决定,周芷若和杨素,虽然心中仍有不甘,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她们知道,这或许,真的是对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最大的仁慈了。
    处理完柳清顏的事情,张三丰带著二女,重新回到了紫霄宫。
    此时,宋远桥等人,也已经等候在了那里。
    “师父。”宋远桥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脸上带著一丝愧色,“弟子无能,让师父蒙羞了。”
    他们七人,结成剑阵,竟被柳清顏一言镇压,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掛在心上。”张三丰摆了摆手,並不在意。
    “你们面对的,不是柳清顏,而是一缕来自天外的神祇意志。输了,不丟人。”
    他看著自己的七个弟子,缓缓说道:“经此一役,你们也该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们武当,虽然在江湖上,算是一號人物。但放眼整个天下,放眼这片星空,我们,还很弱小。”
    “未来的敌人,是你们无法想像的强大。”
    “从今日起,武当,封山。”
    张三丰的话,让宋远桥等人,全都大吃一惊。
    “封山?”俞莲舟不解地问道,“师父,为何要封山?如今正是青书爭霸天下,我武当鼎力相助之时啊!”
    “正是因为如此,才要封山。”张三丰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青书的敌人,已经不再是江湖上的那些门派,也不是朝廷的那些兵马。”
    “他的敌人,是『神』!”
    “我们这点微末的道行,在凡人面前,或许还算个人物。但在那种存在的面前,与螻蚁无异。”
    “我们现在下山,非但帮不了他,反而会成为他的累赘,他的软肋!”
    张三丰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武当七侠的头上,让他们瞬间清醒了过来。
    是啊。
    连他们引以为傲的七星剑阵,都被人一句话就给破了。
    他们下山,能做什么?
    拖后腿吗?
    “那我们该怎么做?”张松溪涩声问道。
    “修炼!”张三丰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从今天起,你们七个,连同武当所有二代、三代弟子,全部给我在山上闭关修炼!”
    “我会亲自指点你们,將我这一百多年来的武学感悟,倾囊相授!”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总之,下一次开山之时,我要求你们每一个人,都必须给我突破到大宗师之境!”
    “尤其是你们七个,”张三丰的目光,扫过宋远桥七人,“你们的真武七截阵,合则为一,威力无穷。若是你们七人,都能达到大宗师巔峰,联手之下,未必不能与陆地神仙,掰一掰手腕!”
    “到那时,我们,才能真正成为青书的助力,而不是他的拖累!”
    张三丰的话,掷地有声,让武当七侠,一个个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隨即,他们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是!弟子,谨遵师命!”
    七人齐声应道,声震云霄!
    看著重新振作起来的弟子们,张三丰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缓缓抬头,望向了北方的天空,仿佛能穿透无尽的虚空,看到那片正在廝杀的战场。
    “青书,天宝师兄……”
    “你们,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他心中,默默地祈祷著。
    然而,就在此时,张三丰的脸色,猛地一变!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熟悉,却又让他无比忌惮的,邪异、浩瀚、冰冷的意志,再一次,降临了!
    他猛地抬头,望向九天之上!
    只见那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一片漆黑。
    一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散发著暗金色光芒的竖瞳,在苍穹的最高处,缓缓睁开!
    那只眼睛,比之前在应天府出现的那一次,更加凝实,更加清晰,也更加……充满了恶意!
    “张!三!丰!”
    一个冰冷、漠然,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如同滚滚天雷,从那只巨眼中传出,响彻在整个武当山的上空!
    “你,还有你那个不知死活的徒孙,竟敢接二连三地,毁掉本座的棋子!”
    “你们,成功地,激怒了本座!”
    圣主!
    是圣主的声音!
    这一次,不再是投影,也不是意志降临。
    而是他的本体,跨越了无尽的时空,將他的声音,直接传递了过来!
    那声音中蕴含的无上神威,让整个武当山,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无数功力稍弱的武当弟子,在这股神威之下,直接口喷鲜血,昏死过去!
    就连武当七侠,都感到一阵气血翻涌,神魂刺痛,不得不运起全身功力,才能勉强抵抗!
    “本座宣布,这个骯脏、卑微的世界,已经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等著吧。”
    “本座,很快,就会亲手,將你们,连同这个世界,一起,碾成粉末!”
    冰冷的声音,宣判了整个世界的死刑。
    话音落下,那只巨大的竖瞳,缓缓闭合,消失在了天际。
    天空,也恢復了晴朗。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但紫霄宫前,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骇然与绝望。
    只有张三丰,依旧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松。
    他看著天空,缓缓地,吐出了四个字。
    “山雨,欲来。”
    那只横亘於九天之上的暗金色巨眼,虽然只出现了短短的十几个呼吸,但带给武当山上所有人的震撼与恐惧,却是永生难忘的。
    那是超越了凡俗理解极限的力量。
    仅仅是一道声音,一个眼神,便能让天地变色,让大宗师级的高手都感到神魂战慄。
    这,就是“神”的威能吗?
    “师父……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宋远桥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颤。
    直到此刻,他的心臟,还在不受控制地狂跳。
    “那就是青书,和我们,未来的敌人。”张三丰收回目光,缓缓说道,语气异常凝重。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刚才那道意志,有多么可怕。
    之前在应天府,他们面对的,仅仅是圣主的一个投影。
    在大都皇宫,宋青书他们面对的,也只是圣主的一个僕从。
    而刚才,那是圣主的本体,亲自投下的一道意志!
    虽然只是一道意志,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层次,已经远远超出了陆地神仙的范畴。
    若不是有世界屏障的阻隔,刚才那一下,恐怕整个武当山,都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它说……它要毁灭这个世界……”俞莲舟的嘴唇有些发乾。
    “它不是在说谎。”张三丰嘆了口气,“从我感觉到它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它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与……贪婪。”
    “它想做的,不是征服,而是吞噬。”
    “將我们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当成它的养料,彻底吞噬掉。”
    张三丰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不寒而慄。
    这已经不是王朝更迭,江湖爭霸了。
    这是,灭世之灾!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莫声谷的声音里,带著一丝绝望。
    面对如此恐怖的敌人,他们这些凡人,又能做些什么?
    难道,真的只能像那个声音所说,静静地等待著,被碾成粉末吗?
    “怎么办?”张三丰忽然笑了。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恐惧与绝望,反而燃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的战意!
    “它想来,那便让它来!”
    “我张三丰活了一百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皇帝,我见过。魔头,我也见过。”
    “但『神』,我还真没杀过!”
    老道士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冲天的豪情,与一种看淡生死的洒脱。
    “兵来將挡,水来土掩!”
    “它要战,那便战!”
    “我人族,从上古洪荒,於万千妖魔之中,杀出一条血路,靠的,从来都不是神佛的施捨!”
    “靠的,是我们自己,手中之剑,心中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