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九月,秋风微凉,吹拂过西境大地,天幕湛蓝如洗。
    远处,西蒙城的轮廓隱约可见,昔日断壁残垣正逐步重建。城门两侧,堆满了从摩恩各地运来的石料与木材,工匠们挥汗如雨,锤声清脆迴荡。
    郊外田野一片金黄,稻穀低垂,风起麦浪翻滚。这片曾被战火荼毒的土地,经过近一年的调理,终於逐渐恢復生產,重拾生机。
    领主府,会客厅內。
    两名来自比蒙的狼人使者低头行礼。
    “尊贵的罗德里克王子殿下、克琳希德王女殿下,我是比蒙联邦特使,名为哈该,这是我的同伴。”
    另一人也躬身道:“两位尊敬的殿下,我是奎厄。”
    “我们奉兽王之命而来,愿与贵国探討促进友好与结盟之事。”
    罗德里克听著两人的自我介绍,眉头皱起,转头看向一旁的克琳希德。
    克琳希德也露出一丝茫然,轻轻摇了摇头。
    於是他凑近站在一侧的黑袍宰相,压低声音道:“你他妈又在整什么活?”
    兜帽下,弗雷德里克没有答话,只是平静开口,声音低沉难辨特色:
    “还是你们自己解释吧。”
    “是,尊敬的宰相阁下。”
    名为哈该的使者立刻躬身应道。
    “两位殿下,我们为先遣使团,於昨日清晨抵达贵国。因行程仓促,未能提前递交拜会信函,还请海涵。”
    罗德里克眼皮狠狠一跳,压著嗓子低声朝哥哥吼:“你让两个兽人在西蒙城住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也没办法,他们来的很突然,你和希德昨天又不在,只能安排他们先住下,等你们回来一起商议咯。”弗雷德里克毫无愧色,语气理直气壮。
    另一边,克琳希德黛眉微蹙,疑惑问道:
    “正式结盟不是定在半个月后吗?巴格斯王怎么会提前这么久派出使者团,发生了什么事?”
    奎厄闻言微微一礼,从隨身皮包中取出一卷精致的羊皮捲轴,双手呈上:
    “这是兽王亲笔所书的信函,恳请诸位过目。”
    罗德里克接过一看,才扫了几眼,眉头就已经拧紧。
    他没说话,將捲轴递给克琳希德:“你也看看吧。”
    虽然按辈分和能力,弗雷德里克才是绝对的大哥,但他此刻扮演的是黑袍宰相,是两位殿下的臣属,因此非常规矩的站在一旁,没有插话。
    克琳希德细细读著信上的內容,越看越是脸色难看,最后竟连小脸都泛起红潮。
    罗老二瞥了弗老大一眼,低声道:“比蒙那边……”
    “伏尔泰叔叔的遗体没了。”弗雷德里克却抢在他前头说了出来。
    罗德里克一怔:“你已经知道了?”
    弗雷德里克点头:“狼王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这么早就派来使者过来示好,可能性只有这一个。”
    事实上,昨天看到这俩比蒙使者的那一刻,他就已猜到了八九分。
    “那你是啥打算?”罗德里克非常鸡贼地把烫手山芋往老大那边一甩:“这盟,还结不结?”
    黑袍宰相沉默下来,兜帽下的脸看不清神情,似乎还在权衡。
    可还没等他开口,一声冷喝已在厅內炸响:
    “这和我们当初谈好的不一样!”
    王女猛地一把攥皱信函,眼神冰冷:
    “巴格斯王难道就是这么一个不守承诺的君主吗?”
    两名比蒙使者脸色一变,立刻后退两步,单膝跪地:
    “请王女殿下息怒!整件事情的始末都已详述於信函之中,兽王他……实属力有未逮。”
    “我们说得很清楚,若你国无法归还不沉將军的遗体,结盟的事就此作罢!”克琳希德脸色难看:“你们明知遗体珍贵,却还让他落入神血圣殿之手,最终被毁。巴格斯王连这一点小事都守不住,你让我如何相信你们的诚意?”
    两位使者被质问地哑口无言,只得向罗德里克和弗雷德里克投去求助的眼神。
    他们原本以为这个看起来甜美温婉的王女是最好说话的,却没想到她反倒是反应最激烈的一个。
    二王子眨了眨眼,侧过头直接装没看见——结盟这事本来就和他没关係。
    “殿下,暂请息怒。”
    黑袍宰相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克琳希德的肩膀,低声在妹妹耳边提醒道:
    “来者是客,何况是比蒙的特使,你太失礼了,有失国体。”
    隨后,他转向两名狼人使者:
    “巴格斯王愿意在正式结盟前,提前派出先遣队详述原委,我相信他的诚意。”
    两名使者闻言都不禁面露喜色。
    他们来之前就听说黑袍宰相是位举棋若定、能谋善断的国士。
    狼王也特意嘱咐过:若摩恩王女的態度强硬,那就去找黑袍宰相,果然一语中的。
    “兽王还说,只要宰相阁下首肯,比蒙方面愿再割让西西里斯大草原几处谷地和牧场,以表诚意。”
    弗雷德里克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那就请二位先隨我们回王都,具体事宜,等先安顿下来再详——”
    吱呦——
    却在这时,会客室的门被人突兀推开。
    一个满身泥泞,蓬头垢面的流民大喇喇走了进来。
    “真巧,我在地图上看到你们都聚在这,就直接过来了。”
    室內气氛顿时凝固。
    二王子愣愣地看著这像乞丐一样的男人,竟一下没反应过来。
    黑袍宰相瞳孔一缩,下一刻,他抽出史页,低头疾笔书写起什么来。
    两名比蒙使者则一脸的懵逼,面面相覷。
    摩恩的制度……现在都变得那么宽鬆了吗?
    怎么王族接见外使的会客厅,流民也能隨便闯进来?
    话说这人是怎么进来的?这里可是领主府邸啊!
    眾人发愣之际,克琳希德却已经快步迎了上去:
    “齐……先生,你回来了?”
    声音惊讶中,带著几分显而易见的欣喜。
    那流民轻笑一声,声音沙哑中带著几分久违的亲切:
    “没打扰到你们吧?我应该……还不算什么不速之客吧?”
    “怎么会!”
    克琳希德脸上浮起掩饰不住的笑意,带著一点小紧张。但隨即,她就注意到了对方的模样——
    拖在身后的龙尾满是泥水,破烂的风衣贴在身上仿佛废布,满脸鬍渣,眼中血丝交错,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乞丐。
    她脸色一变,语气急切:
    “你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嗨,別提了。”
    那流民摆摆手,语气轻鬆:
    “有水吗,帮我倒一杯,我已经四天没吃没喝了。”
    “有,我帮你去拿。”
    克琳希德立刻踮著小碎步跑去了茶水间。
    那流民打了个哈欠,转而扫视四周,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哟,宰相阁下,黑袍穿得挺板正吶,就是身材好像胖了点,这四五个月过得不错哦?罗迪,你啥时候回的摩恩咋也不跟我说一声?”
    没人回应,他也毫不在意,自顾自像回了自家客厅一样,一个个打著招呼,漫不经心。
    直到他目光落在那两个比蒙使者身上。
    “哎?来客人了?这两位是……”
    罗德里克看著这个明显浪到连自己是谁都快忘记的混球,没好气道:
    “之前不就和你说过了,结盟的事,比蒙那边的先遣使者,动动脑子就该想得到吧?”
    “罗迪!!”弗雷德里克忽然低声一喝。
    那流民一挑眉毛,左手轻轻拍了拍额头,语气恍然:
    “噢~对,对,对的。是有这么一回事来著,我好久没用脑子了……”
    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珠,呢喃:
    “都……快不习惯了。”
    ——咔噠。
    一桿漆黑冰冷的左轮忽然在眾目睽睽下抬起,枪口对准了使者哈该的脑袋。
    ?
    誒?
    所有人的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
    嘭!
    火光炸裂,枪响如雷!
    哈该的狼首瞬间炸成一团血雾,脑浆四溅、红白混杂,在会客室的地砖上开出一朵狰狞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