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正午。
    艷阳高照,照得白石铺地的宰相府一片刺眼。
    格尔德站在办公室门前,深吸一口气,抬手叩响房门。
    “请进。”
    屋內传来一声低沉沙哑的回应。
    他推门而入,只见那张宽长的胡桃木办公桌后,坐著一位全身被黑袍包裹的男子,正埋头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
    整间屋子笼罩在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中,阴冷得不像白昼。
    格尔德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间屋子的温度比外面低了好几度。
    他上前几步,站定,標准地行了一个骑士礼。
    “宰相阁下,您好。”
    黑袍宰相抬起头,兜帽下露出一双朱红的瞳孔。
    “噢,小西蒙大人。”
    他立刻起身,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声音听不出情绪:
    “跟我不必这么客气,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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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取过一只瓷杯,亲自斟满茶水,推至桌沿。
    格尔德盯著那杯茶水,犹豫片刻,却並未伸手,只是直视著眼前这位新任权臣:
    “宰相阁下,听说您想亲自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语气冷淡,甚至带著毫不掩饰的警惕。
    齐格飞没有回应,只是微微抬眼,打量起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一头凌乱红髮,脸上稚气未褪的雀斑还在,鼻樑上却横著一道陈旧疤痕。
    年少与沧桑,天真与硬气,矛盾地交织在这张年轻的脸上。
    格尔德·西蒙。
    摩恩西境最后的合法继承人,西蒙家族现存唯一的血脉,前西境大公哈里·西蒙之子——现任西境大公。
    当年西蒙城被攻破,这位少年大公率残部与部分流亡百姓一路逃亡至康斯顿,是克琳希德亲自下令,打开城门救下了他们。
    旧都事变后,他便被安置在伏尔泰格勒,严密看管至今。
    ——为什么要看管?
    齐格飞眸光微沉,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四天前的那个夜晚……
    …………
    “格尔德?谁啊?”
    齐格飞挤著眉头,一脸茫然。
    罗德里克眨了眨眼:“你真不记得了?”
    “我为什么要记得他?这人很厉害吗?”
    罗老二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再扯皮。
    他已经习惯这个男人对不感兴趣的事物近乎冷酷的態度。
    他直接道:“前西蒙公爵之子,格尔德·西蒙,也就是小西蒙公爵。希德救下他之后一直安置在旧都。按理说你应该见过他才对。”
    齐格飞沉吟了片刻,像是確实依稀有这个人,於是问:“所以呢?”
    二王子嘴角一挑,语气带上了几分意味深长:
    “假设啊,我是说假设——你我联手打贏了这场仗,届时我顺势登基继承王位,没问题对不对?”
    齐格飞挑了挑眉毛:“嗯哼。”
    “而后,摩恩四境將在那一刻正式归於一统,这也没问题对不对?”
    “你有屁快放。”
    “但这时候——”
    罗德里克话锋一转:
    “要是有人在我的戴冠仪式上,突然跳出来,对你我大喊,他要拿回自己的领地,恢復独立贵族身份……是不是很有问题?”
    齐格飞听完沉默片刻:“……这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
    “哎呦,说的太对了呀,阿飞!”
    罗老二拍著大腿语气激动:
    “这个小西蒙,最近给我送了好几封信。说什么想回西境,继续带领他的人民『重建家园』、『完成父志』云云。为此我还特意召见过他……”
    他抿了口清水接著道:
    “我很真诚地告诉他,希望他能和弗兰一样,来做我的左膀右臂——哦,你是我的心肝肠肺,比他们重要得多。”
    “你他妈去死!”
    “总之,我非常真诚地想与他谈合作,和人家不领情,他觉得就是因为我没有派兵支援,才导致城市被破,民眾遭难,他举族被灭。”
    齐格飞皱著眉头:“你没和他解释內情?”
    “我解释了!我仔细解释了!”罗德里克摊手,一脸无辜:“我跟他说,他们的信使被教会私自扣下,这才导致我没能收到求援信。可人家就是排斥我这个王室子弟,我能有什么办法?”
    宰相斜眼看著他:“所以,你不想让他回西境?”
    “呵哈哈哈哈!”
    王子闻言放声大笑。
    忽地,他神情陡变,语气发冷:
    “我想要他死。”
    齐格飞沉默下来。
    他倒不在乎这个格尔德是死是活,但作为从小接受红色教育的中国人,即便没啥信仰,多少还是对所谓民族英雄抱有基本敬意的。
    “你要搞他直接动手就行了,跟我说那么多干什么?”
    罗德里克揉了揉头髮靠向沙发上,挣扎了很久才委屈巴巴地看向齐格飞:
    “阿飞啊,在你眼里,难道我就是那种会为了一点点权力就去残害国家英雄遗孤的暴君吗?”
    魔王大人的嘴角听得都抽搐了一下。
    他算是看明白,这叼毛扯那么多就是要自己背这口黑锅。
    “你知道的,西蒙家族与摩恩王室的矛盾由来已久,我要是真动手,风声一出去,就算做得再乾净也难免被人嚼舌根,回头这王位怎么坐的踏实啊?我不踏实了,那你这位摄政王能踏实吗?”
    不得不说,在搞权斗这块儿罗老二真是天赋异稟,齐格飞自认拍马难及。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嘆了口气:“所以,你想怎么搞?”
    “我有一个想法。”
    罗德里克竖起一根手指,指著齐格飞:
    “你杀了比蒙的和平使者,明白吗?”
    “不明白。”
    “这个小西蒙对比蒙的仇恨不比你少,明白吗?”
    “不明白。”
    “战爭的发起方永远需要的一个正义的藉口,明白了吗?”
    齐格飞揉了揉眉心,只得道:
    “所以你是既想要他死,又想保住自己的名誉,还想藉此作为宣战的理由。”
    “阿飞,还是你懂我呀!”
    罗老二喜笑顏开,抬起手就要去搂齐格飞的脖子。
    齐格飞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脑门上青筋暴起。
    “所以你他妈就让你爹做这个噁心的粪桶?!”
    罗德里克眼仁里全是血丝,狠狠將手臂下压。
    “你他妈拉你爹去劫列车的时候,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两人互掐了好一阵,最终罗老二胳膊拧不过龙爪,无奈鬆了手。
    “总之,小西蒙必须死,而且得死得乾净。”罗德里克喘著气,眉目阴冷:“我想来想去这事只有你能办妥。”
    齐格飞默然片刻,最终淡淡点头: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