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温切斯特,心跳大厦。
    顶楼,奥菲斯银鹰国旗在夜风中烈烈招展,城市街巷灯火点点,宛如静謐星河。
    办公室內,杜高特戴著睡帽,在沙发床上睡得香甜,姿势工整,小被子盖得严丝合缝。
    不得不承认的是,儘管这位少將军事素养堪忧,但在作风上却堪称楷模。
    从不让下属熬夜加班自己回家喝酒快活,战时绝不离岗,哪怕温切斯特郊区有风景极佳的將官別墅,他也没搬过去。
    为了隨时掌握战局,杜高特乾脆把办公室当成了家:吃、睡、洗全在这里解决。
    此刻,他正沐浴在美梦之中。
    鬍子颳得乾净利落的嘴角掛著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细看的话还会发现,有一道晶莹的哈喇子流淌下来。
    梦里,他亲手攻破莱恩咽喉,活捉黄金王子罗德里克,一举占领了摩恩北境。
    隨后被召回铂金宫,由皇帝陛下亲自授予象徵帝国军人最高荣誉的【大银鹰勋章】,军衔更是从少將一跃升为陆军上將,终身不退役!
    帝国建国至今,总共也只有两个人得此殊荣——骑士王“破格勇者”亚瑟与圆桌首席“湖上骑士”兰斯洛特。
    謁见厅內,重臣云集。
    前军务大臣“废铁男爵”小文森,正躲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边啃著指甲,一边用无比怨毒和嫉妒的眼神盯著他。
    “嘿嘿~”
    杜高特梦得正香,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看到自己穿著军装礼服,意气风发走上铂金宫的广场,一束橙黄的烟拖著长长尾焰划过夜空,在辉煌的伦蒂姆德上空炸响。
    轰——!!
    剎那间,整座心跳大厦猛然一震!
    杜高特猛地弹射起身,睡帽歪斜,满脸迷茫地左右张望:
    “嗯?怎么了?”
    哐当!
    办公室大门猛地被撞开,参谋长脸色苍白、火急火燎地衝进来。
    “sir,快起来!快起来!”
    杜高特肉身已经起来了,可意识却还在“授勋仪式”上:
    “这烟……真响亮哈……”
    参谋长当场脸都绿了,一把抽掉被子,怒吼:
    “什么烟!?您清醒一点!摩恩的龙骑兵打过来了!!!”
    “啊??!!”
    杜高特眼珠圆瞪,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
    “这怎么可能!他们是怎么——”
    轰!!
    话未出口,一颗炽热的龙息火球轰然砸在大厦楼面。
    窗骨剧烈扭曲,整面玻璃幕墙轰然碎裂,利刃般的碎片卷著气浪斩入屋內,战报纸张漫天飞舞。
    突突突突突——
    亢!亢!亢!
    吼吼吼——!!
    枪声、龙吼、人群奔逃的杂音交织,尖锐刺耳警报撕裂温切斯特的夜空。
    参谋长死死压著杜高特的头,从满地的玻璃碎片中狼狈站起。
    杜高特的脸惨白如纸,嘴唇哆嗦著: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找过来的?怎么能找过来!?”
    像是在冲参谋长质问,又像是在冲现实质问。
    但此刻,可能就连文森特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奥菲斯帝国自建国以来,哪怕面对魔族十三王庭的联军都未退半步。而在奇兰大陆数十年的扩张战爭中,除了与蔷薇王后、不沉雷光打过一场平手,他们从未败过。
    奥菲斯人,尤其是像杜高特这样的將官早就已经习惯了理想化的战爭。
    军备上的碾压,技术上的碾压,国力上的碾压,从上而下的种种碾压,让他们根本没把这次的战爭当一回事。
    就好比渔民撒网捕鱼,鱼全逃了,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网破了”,而不会想到——这鱼已经长出了手脚,正拿著网回身抓人了。
    “sir,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参谋长额角被碎玻璃划出一道血口,血水顺著鬢角流下,他却顾不得,只是怒吼:
    “他们是冲您来的!必须立即逃离这里!”
    “转移?”
    杜高特愣了一下,隨即脸红脖子粗,暴喝出声:
    “我身为帝国陆军少將、南部战区最高指挥官,怎么能临阵脱逃!?”
    话落,他便站起身,捡起军帽和將校大衣,抄起配枪就要衝出去。
    “sir!杜高特將军!!”
    参谋长一把揪住他臂膀,咬牙低吼:
    “黑铁十字军倾巢而出,被袭击的不只是我们,前线也在承受奔龙军团的衝击!”
    “您若阵亡或被俘,指挥系统崩溃,军心溃散,那整个南线就完了!奥菲斯帝国会败给摩恩!你明白吗?我们的国家会败!!”
    “现在谁都可以死,唯独您不行。您是军区首长,只要您还在战局就有转圜的余地!”
    “请您立刻前往西北第三军事基地,我们会为您爭取撤离时间!”
    杜高特愣住,胸中翻滚的热血也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呼吸粗重,目光剧烈波动,终於一咬牙点头:
    “好,我们走。”
    “是您走。”
    参谋长抢过他手中的军大衣,顺手捡起落在一旁的菸斗与墨镜,转身推门,高声喊道:
    “来人!”
    脚步飞奔而至,一队全副武装的宪兵闯进办公室。
    参谋长沉声下令:
    “立刻护送將军从地下通道撤离,前往第三军事基地,建立新的指挥系统!”
    “是!”
    宪兵们立刻將杜高特护在中央,一左一右、前后夹击,几乎是半架半拖地护著他疾行。
    杜高特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
    “小心啊,豪尔赫……我在那里等你!”
    可参谋长却已经没再听。
    他沉默地脱下自己的校官制服,披上杜高特的少將大呢,戴好墨镜,叼上那枚標誌性的玉米芯菸斗,缓缓拔出配枪,咔噠一声推上膛。
    一步踏入被火光映得血红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