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摩恩王国、比蒙联邦、洛斯林德大树海与奥菲斯帝国之间,有一片辽阔的旷野。
    那是当年狮子心王莱恩哈特在战后为奇兰万族划分领土时,特意留出的缓衝区域。
    也也就是在这片缓衝地带中,坐落著奇兰大陆最广袤、最负盛名的草原——西西里斯大草原。
    它东西绵延四百公里,南北纵深三百五十公里,总面积多达约十四万平方公里。
    这里的草场四季常青,数以千计的溪流河道在这里纵横交错,六百多个大小湖泊星罗棋布,除与洛斯林德的交界处有一小部分森林带,其余九成以上,儘是苍翠葱蘢的牧草地。
    对於冒险者们来说,这片草原是无主之地,遍布著尚未发现探索迷宫和古代遗蹟,是个一夜暴富的野外宝库。
    而对於国家而言,这里是牲畜的天堂、国力的粮仓。比蒙的丰蹄部族、奥菲斯的军用畜养区、摩恩的后备放牧场,几乎都在此设有据点。
    也因此,这片草原早在五百年前就被莱恩哈特定下死规,任何国家、任何势力都不得据为己有——正如“西西里斯”在古语中的含义:神赐的瑰宝。
    时值初冬。
    但草原上却没有半点枯黄的跡象,依旧是青翠一片,苍翠欲滴。
    一阵凉风掠过,苍茫的草原掀起阵阵波浪,草叶隨风起伏,仿佛绿海荡漾。
    阳光洒落,草尖的露珠泛著金光,压弯了草叶,缓缓滑落。
    滴答~
    一头散养的绵羊忽地抬起脑袋,呆呆地嚼著嘴里的青草,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望著前方。
    那里,一名身披黑袍、兜帽遮面的人正独自漫步在草原上。
    步伐悠然,哼著歌调,肩头竟还有两只小云雀棲息,隨他一同前行。
    其行进的方向,正是那片坐落於湖泊之畔——比蒙八旗大军营地。
    …………
    连绵的营地环绕著水质清澈的天然湖泊筑起,粗大的营柱撑起厚重的兽皮帐篷。
    剑齿纹、黑爪纹、展翼纹、斑斕纹、啸月纹……比蒙八旗的战纹猎猎作响,在初冬的风中激盪如涛。
    每座军帐前都燃著篝火,铁锅咕嘟作响,兽人士卒三三两两围坐饮酒,或磨礪爪牙,或打赌掷骰。氛围鬆弛,却掩不住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凶悍杀气。
    中央王帐內。
    巴格斯正坐於主位,端著一份报纸,神情专注。
    这是今天一早刚从乌尔巴兰快马加鞭送来的特刊,头版印著奥菲斯的大捷战报。
    读著那震撼人心的战损比,狼王胸腔里也忍不住涌出一股豪情。
    他有一半人生是在奥菲斯度过的。
    他所接受的教育,仰慕的恩师,以及曾经並肩作战的战友,都在那个铁血帝国。
    他曾亲歷对魔前线的血战,奥菲斯对他而言,並不是异国他乡,而是真正的第二故乡。
    然而,这股豪气很快便被更浓重的忧虑压下。
    虽说魔族未倾全力,但这並不妨碍奥菲斯展现出压倒性的军力。
    要知道,如今的奥菲斯也是双线作战。
    一边在南部与摩恩拉锯,一边於尼伯龙根雪原围剿魔族。
    可怕的是,他们不仅重创魔族联军,连摩恩也被牢牢牵制。
    摩恩此战几乎倾尽国力,北境集结的是王国军与黑铁十字军的全部主力,可奥菲斯呢?不过是两支新编集团军而已。
    对巴格斯这位奥菲斯“故人”而言,这无疑是值得喝彩的胜利。
    但对如今的比蒙兽王而言,这绝不是什么能够庆贺的消息。
    奥菲斯此战大破魔族,一旦对魔前线稳定下来,皇帝的兵锋接下来会瞄准哪里,已经不言而喻。
    比蒙与摩恩的关係,必须重新回到正轨——两国唯有联合,才有可能抵挡奥菲斯的倾轧。
    至於西境旧怨?
    狼王只觉可笑。
    战爭哪有不流血的?
    一个国家若要发展壮大,不是汲取別国的血,就是吸乾本国百姓的髓。
    长久以来,摩恩的王公贵族选择了后者,而他巴格斯,要选择前者!
    他不信黄金王子和黑袍宰相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谓国讎家恨,只是底层人民的执念——
    对他们这些站在权力巔峰的人来说,世上没有永恆的仇恨,只有不断变化的利益。
    他们敢如此疯狂地对全大陆宣战,显然是有人给了他们足够的底气和筹码。
    “齐格鲁德……”
    念到这个名字,巴格斯不由皱眉。
    一想到那位白龙勇者,他就格外头疼。
    虽然至今没有確凿证据表明勇者参与了此战,但巴格斯几乎可以断定,摩恩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一定是有齐格鲁德在背后撑腰。
    也只有这位执拗的勇者,才会为了给同伴报仇,不顾一切地掀起战火——这很符合他一贯的行为逻辑。
    虽说他的圣剑已折,但巴格斯绝没有狂妄到认为这就足以与之抗衡。
    事实上,连“圣剑已断”这件事,他都刻意压了下去。
    他不想让这件事人尽皆知。
    圣剑因自己而断,这种传闻若是流传出去,既损声誉,也易引发混乱。
    尤其是在魔王隱於奇兰大陆的当下,极易动摇人心。
    当务之急,是儘快终止这场莫名其妙的战爭,扶正王女克琳希德,並想办法与勇者化解误会。
    然而——
    巴格斯合上报纸,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黑袍宰相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由低声自问。
    比蒙大军至今未动,无非是因为他对勇者齐格鲁德仍心怀忌惮。
    巴格斯选择的战术,和当初在兽王宫面对齐格鲁德时如出一辙——绝不主动进攻。
    可眼看就要进入十二月,摩恩北线战场都快撑不住了,此前扬言要討伐比蒙、要为西境復仇的黑袍宰相却不见任何动静。
    西蒙城早已被清空,静得像座死城。
    狼王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比如——压根就没有什么勇者参与战局,一切不过是他自己的杞人忧天?
    又或者,那位黑袍宰相正是利用了他的顾虑,故意放空城市,摆出一副“儘管光临”的姿態,实则里面空无一物。却成功让他把十万大军死死钉在草原上。
    这样一来,摩恩便能放心调动兵力,集中应对北线的奥菲斯军和南境的海盗联军……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巴格斯盯著案几上的作战地图,沉声自语:
    “要不……派支部队去试探一下?”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思绪。
    一名狼人卫兵衝进营帐,行礼报告:
    “大王,鹰哨刚刚来报,大营前方五公里处,有一名黑袍人,正在靠近我军营区。”
    黑袍人?
    黑袍宰相!?
    他终於要出手了?
    巴格斯神色一振,立刻问道:“他带了多少人马?”
    卫兵迟疑了一下,语气不確定地答道:
    “鹰哨说……好像……只有他一个。”
    狼王顿时一愣。
    “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