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事交给你们,收拾乾净。等援军抵达,就让他们驻进城,按计划行事……”
    阿尔泰城市政厅,齐格飞靠在椅背上,面前一排內卫肃立。
    今天,摩恩王国正式对外发出了,对盟友国比蒙联邦的军事支援。
    消息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下,比夏初的风还快,一路传遍大陆。兵马未动,声势先行。
    至此,齐格飞也终於能光明正大地踏入比蒙,走上这个拳台的正中心了。
    虽然藉口还是有些牵强,毕竟比蒙新政府目前並没有向摩恩求援,这般自说自话地出兵入境,多少会落人口实。
    按照原来的剧本,理应是:芬里尔引出伊索,自己將其击杀后,狼群顺势进军乌尔巴兰,但围而不打,逼巴固开口求援;届时摩恩再堂而皇之答应请求,派兵进驻……哦不对,是解放乌尔巴兰。
    只可惜,巴固这货运气实在不太好,死在了伊索前面,便也只能这么凑合了。
    “还有来投降的部族,一併按预案处置。大致如此,散了吧。”
    话音落下,內卫们隨波波退出,齐格飞缓缓站起,扭了扭僵硬的脖颈。
    这场比蒙內乱到了如今,局势已彻底明朗了。
    狼群转守为攻,在芬里尔带领下反向追剿此前的追兵;而巴固拼凑的五族联军也隨著他的死迅速分崩离析。狮族率先投诚,姿態极其乾脆。
    如今八旗之中,除了与神血圣殿死死绑定的蛇族,就只剩虎族、鹰族还在殊死抵抗。偏偏这两族的反扑最为猛烈,甚至都远远超出了本该是这场內战的主人公的熊豹联盟,给狼群带来不小的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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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並非是因为这两族多么多么的忠诚於新政府,恰恰相反——他们是最不忠诚的
    没错,他们是在替奥菲斯人挡枪!
    虎、鹰两族一直都是奥菲斯的重点合作对象,双方关係极为密切。
    但那並非是因为鹰人与奥菲斯帝国的象徵“银鹰”物种相近,而是有著很沉重的歷史遗留问题,有必要深入讲一下。
    这一切要追溯到光辉纪498年的那场比蒙大饥荒。
    那场饥荒同样点燃了七旗內乱。
    但与如今芬里尔斩草除根的仁慈不同,当年的七旗老爷们远比现在还要残酷——杀人只是开端,更要將敌对部族举族上下尽数贩卖,输送至大陆各地,成为最低贱的兽奴。
    巴格斯,正是那场乱局中的受害者之一。
    而其中,把兽奴买卖推至极致的,正是鹰族与虎族。
    大量的兽人被源源不断卖到奥菲斯,成为帝国工业革命的一颗颗螺丝钉,其中甚至包括他们本族的族人。直到今天,在奥菲斯街头仍能见到那些因幼年营养不良而显得矮小的兽人身影。齐格飞在奥菲斯之旅中结交的虎人战友巴斯,便是最具代表性的倖存者。
    鹰虎二族,正是凭藉这层血淋淋的商业纽带,在奥菲斯资本渗入比蒙时扮演了最大的帮手。在境外势力的扶持下,他们摇身一变,成了利齿八旗里最大的买办头目。
    齐格飞可以肯定,此刻他们的拼死抵抗,必然是在帮助奥菲斯人转移走比蒙的资產爭取时间,因为那也是他们的资產。
    如果不出意外,等摩恩军团打进乌尔巴兰,很可能迎接他们的只是一座被搬空的空城。
    对此,齐格飞属实没什么好办法去阻止,他也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去和奥菲斯人周旋了。
    当务之急,还是儘快解决掉神血圣殿,把比蒙安定下来,再做后续的打算。
    齐格飞也不准备等摩恩的援军了,他现在就要前往乌尔巴兰与芬里尔会合,直接打进去。
    伊索头缩到现在都没动静,那就只能將他的壳给撬开了。
    他打了个响指,唤出《漫游手册》准备確认芬里尔的位置,目光却微微一滯——
    “咦?!”
    地图上,本该正往乌尔巴兰行军的芬里尔,此刻却凭空消失了。
    属於他的那颗狼首標记已然不见踪影……
    …………
    …………
    凯撒平原,本是一片鬱鬱葱葱,山清水秀的好风光,此刻却是一片狼藉之象。
    血色的太阳掛在空中,四处飘扬著恶臭的黑焰;龟裂的土地泛著焦灼的灰白;溪流翻滚成血色,浸泡著无数横陈的动物尸骸。微风一过,腥甜气息扑面而来,让人恍若误入西西里斯大草原。
    突的,一只硕大的狼爪重重拍落,泥土与殷红草屑四散飞溅,深深印下一道爪痕。
    紧隨其后,数百只小一號的狼爪碾压而过,將本已破碎的草场彻底践成狼藉。
    最前方,芬里尔已然化身巨狼。斑斕披风缠绕在他颈间,幽绿的瞳孔冷冽而凝重,死死盯著四野,耳尖不断抖动,捕捉著任何细微的异响。
    狼群紧紧咬尾隨行,却愈跑愈乱。
    忽然,芬里尔骤然剎住脚步,低沉怒吼:
    “——掉头!”
    狼群齐齐转向,呼啸奔逃。
    又过了半晌,他再次止步,脸色愈发难看:
    “转向!”
    可这次跑了才不过五分钟,芬里尔便第三次停下脚步,一张巨狼之脸阴鬱似铁。
    气息紊乱的老狼瓦尔格踉蹌而上,低声稟告:
    “王……又少了一部分族人……”
    他的语气中隱隱有些颤抖。
    狼群是昨夜启程,自乌尔汗出发,往木伦行军。
    按照计划,他们理应与几支诱饵部队会合后再奔袭前往乌尔巴兰。
    可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天色便不再变化,四周的草原愈发陌生。即便狼群咬尾而行,却依然会莫名其妙的走失,仿佛被无形的巨口一个个吞噬。
    截止到目前为止,莫说会和,整个狼群都像困在无尽的噩梦中,盲目地在平原上打转。
    被袭击了,毋庸置疑。
    可问题在於——袭击从何而来?
    芬里尔沉默著,低下狼首,前爪缓缓落下,留下一个深邃厚重的爪印。
    他沙哑开口:“你们都待在原地,別动。”
    说罢,也不给族人反应的时间,魔狼庞大的身躯化作一抹电光,瞬息间消失在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狼群开始惶惶不安地交换眼神,正犹豫要不要去追寻他们的王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却忽然从身后传来。
    那袭猎猎作响的斑斕毛毯首先映入眼帘。
    狼群顿时振奋:“是王!”
    “可……王怎会从后方而来?”
    芬里尔心情却没有族人这般轻鬆,没有回应欢呼。他低声数著:
    “一万九千九百九十八……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万。”
    隨著最后一个数字吐出,他停下脚步,爪掌稳稳落在方才留下的那个印痕上,脸色在这一刻阴鬱到了极致:
    “……这里不是凯撒平原。”
    为了稳定狼群的情绪,他这话还是刻意说保守了。
    事实上,从发现异状的第一刻,他就传讯给了齐格飞。
    可后者却至今不见来援,所以芬里尔心中真正的猜测是——这里何止不是凯撒平原,甚至可能都不是奇兰大陆!
    他仰天怒吼,声音震裂血色长空:
    “伊索——玩够了吗?出来!”
    寂静的血色天空下,忽有苍老低沉的嗓音悠悠传来,仿佛从天边、又仿佛从狼群心底响起:
    “从前有一只老狼,厌倦了黑夜,便不断奔跑,妄想追上太阳。可无论他如何狂奔,太阳始终遥不可及。最终,他精疲力尽,倒闭在荒原上。而太阳……依旧东升西落,从未回望过他一眼……”
    那声音夹带著一种冷冽的讽刺与悲悯,隨著故事的讲述,天上那颗血红的太阳也升起又落下。让群狼的脊背忍不住炸起一层寒毛。
    远处空旷的山坡上,血雾翻涌。枯骨与血泥交织堆砌,缓缓显化出一座庞大的神龕。
    伊索拄著缠绕血色经文的三叉杖匍匐其中,身周环绕著密密麻麻的蛇人祭司,手持同样的三叉杖,齐齐低声吟诵。
    他乾枯褶皱的唇角浮著一抹淡漠的冷笑:
    “盲目的前行,比退却更加可怕。后生啊,你並非在拯救比蒙,而是在亲手將它推向深渊。”
    芬里尔懒得和对方废话,四足风驰,直扑山坡。
    二十米高的庞大身躯捲起狂风,压得树木折弯,叶片譁然坠落,他不带丝毫的哨,径直朝那座由血与骨铸成的神龕撞去。
    势要一击摧毁!
    可临到近前,魔狼却猛地扑了个空。
    眼前的神龕在瞬间溃散,如同泡影般消散。
    只在他耳畔边响起一声幽幽的低语:
    “……这是《狼来了》的故事。”
    芬里尔的眼眸一缩,他分明什么故事都没听到!
    与此同时,另一侧山坡上,血色神龕再度浮现。
    一样的老龟匍匐,一样的群蛇环绕,连四周的植被都丝毫不差,就好像世界都被重置了。
    芬里尔翻滚起身,腾空跃起,张开血盆大口。空气瞬息扭曲,炽烈的热量在喉腔涌动,蓄势喷薄!
    便又听那道苍老嗓音:
    “……这便是《龟兔赛跑》的故事。”
    呲——
    芬里尔的后腿毫无徵兆地爆开数道狰狞血口,鲜血迸溅。
    剧痛撕裂了他的注意力,炽炎轰然溃散,整个人如巨石般坠地,砸出一个深坑。
    “王!!”
    老狼瓦尔格惊声呼喊:
    “快,支援狼王!!”
    狼群闻令齐动,咆哮著朝山坡扑去。
    芬里尔看的瞳孔一缩:
    “你们站在原地不要动!!”
    这话才刚出口,方才迈动的狼影,一个接一个骤然消失,无声无息,好似从原地蒸发。
    “该死。”
    芬里尔啐了一口,獠牙咬得咯吱作响。
    他艰难地从血泊中撑起身躯,狼瞳中闪烁著阴森的绿光。
    藉由【兽閾】的联繫,他能清晰的感知到那些族人仍然活著,甚至能確定他们就在这片大地上。
    可就是怎么也不理解,他们被伊索弄去了哪?
    鲜血顺著后腿的毛髮滴落,渗进龟裂的泥土。
    芬里尔死死盯著远处的老龟,他不信伊索真能“言出法隨”。若真如此,对方只需一句“狼死了”,自己早就尸骨无存。
    一定有规律……
    魔狼低吼一声,强忍钻心的痛意,身躯压低,猛然再度扑向山坡!
    可还未近身,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又响起:
    “……《龟兔赛跑》。”
    噗呲——!
    芬里尔的前腿骤然绽开,血肉四溅,整具庞大的身躯轰然跪地。他牙关咬得咯吱作响,痛的齜牙咧嘴。
    血色经文在空中猎猎飘舞。伊索声音平静而冷漠:
    “后生,穷途末路。与其负隅顽抗,不如束手就擒。”
    魔狼目光阴冷:“老不死的!”
    老龟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微动,低声自语:
    “而那老狼的子嗣,幼狼继承了他父亲不切实际的妄想,他比他的父亲更加贪婪,幻想著能改天换日,幻想著能凌驾於太阳之上……”
    寓言声悠悠迴荡,那颗高悬的血日骤然明亮,光芒炽烈,热浪滚滚。
    “於是,他的贪婪终將招致惩罚。太阳坠落,將他和父亲可笑的野心一同吞没……”
    轰——!
    血日於空中膨胀,越变越大,越坠越低。
    二十米高的魔狼,在它的照耀下渺小如尘沙,灼烧的热浪扑面而来。
    芬里尔全身肌肉绷紧,獠牙森然,死死撑著身躯,血与汗顺著毛髮淌落。
    山坡上,伊索却已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就在这时——!!!”
    寓言声再起,却换成了一个张扬清亮的嗓音。
    老龟猛地睁大浑浊的眼瞳。
    芬里尔也愣住了,耳边轰鸣声未散,却见四野忽然一暗。
    一袭遮天蔽日的黑袍在天空铺开,像一片倒悬的夜幕,將整片大地都笼罩其中。
    “一条神龙从天而降,他觉得那逼太阳实在太他妈碍眼,所以隨手把当路边一条给踹死了。”
    黑鳞覆盖的手掌探出袖口,轻描淡写地托住血阳,猛地一捏!
    咔嚓——
    那颗威压如神祇的血日竟像脆弱的气球般炸裂开来,漫天血焰四散,绽放成一朵诡丽的猩红烟。
    火光中,一个白髮黑袍的青年静静漂浮,像是解决了什么小工程似的,面无表情拍了拍手掌,嗓音淡淡传下:
    “这破地方,还不如【苍白迷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