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拓的话刚说完,朝中文武百官齐声附和,“皇上,凌王殿下所言极是!他曾经在南疆待过数年,不仅熟悉南疆战场,更是与南疆的將士们早已有了默契,凌王殿下是前往南疆的不二人选!”
    难道靖元帝不想让宇文拓去带兵打仗吗?
    他当然想!
    他比在场所有人都想!
    可是,宇文拓已经是个瘸子了。
    试问军中將士谁会对坐在轮椅上的残废言听计从?
    他担心派宇文拓去前线,会影响到大军的气势,到时候不战而败,岂不更糟?
    於是,他厉声道,“凌王,朕明白你的孝心和忠心。但是,你的伤势还没有痊癒,朕怎么忍心让你前往南疆?”
    宇文拓太了解靖元帝了,岂会不清楚他的顾虑?
    “父皇,儿臣知您不忍心儿臣拖著一身伤病前往南疆。可是大敌当前,儿臣守卫南疆多年,如今大敌当前,儿臣想去南疆协助诸位將军!哪怕儿臣的腿无法上战场,儿臣也可以跟诸位以性命守护南疆的將士一起同谋划策,击退敌军!”
    他这番话字字恳切,饱含对南疆那些將士们的感情。
    靖元帝盯著轮椅上的这个儿子,陷入天人交战。
    从前宇文拓手握重兵的时候,靖元帝心底对这个儿子还是有些忌惮的。
    他担心这个儿子不服太子,也不服自己,没准哪一天就反了。
    春猎的时候,他知道有人想对宇文拓下手,却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非就是想借旁人之手,除掉宇文拓这颗眼中钉。
    虽然宇文拓没死,但是瘸了腿的老虎就算被放回山林,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靖元帝权衡过后,终於点头同意了,“好,凌王,朕便任命你为兵马大元帅,率领八万大军增援南疆!”
    宇文搏听到这里顿时急了,“父皇,那儿臣呢?”
    “老七,既然你有一颗报国之心,朕命封你为庆王。由你协助凌王,一起抵御外敌!”
    宇文搏精神一振,双手抱拳,鏗鏘有力地回道,“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辱命!”
    靖元帝定下主帅后,只觉得身体像是被掏宝似的,格外疲惫。
    他抬手摁了摁眉心,对李德喜道,“朕累了,无事便退朝吧。”
    “是!”
    李德喜恭敬地点了下头,转身面前文武百官,尖著嗓子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靖元帝从龙椅上起身,李德喜赶紧上前扶著他离开。
    出了宣政殿,靖元帝身体摇晃了两下,险些摔倒。
    还好李德喜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扶稳,“皇上,您怎么了?”
    “朕刚才被那几个逆子气著了……咳咳!”靖元帝的话还没说完,就再次咳嗽起来。
    李德喜连忙道,“老奴这就去请太医!”
    “不必!”然而,靖元帝却直接拦住他,“朕不想听太医嘮叨,你扶朕去紫承殿,再把万法道长叫过去,朕想跟道长探討道法。”
    他近来时常心神不寧,但是只要跟万法道长交流道家延年益寿的法子,他便觉得心情舒畅,什么病痛都没有了。
    李德喜知道近来那位万法道长在皇上面前特別得宠,哪怕是他也不敢多说道长一句不好。
    得了靖元帝的命令,他只得服从,“是,奴才这就去找道长。”
    …………
    “什么?你要去南疆?”
    凌王府,当裴云箏从宇文拓口中得知他要领兵去南疆的消息,震惊地瞪大一双杏眸。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与她对视著,“不止是本王,你们也同本王一起去。”
    裴云箏微怔,“我们?你说的不会是我跟小辞吧?”
    “嗯,把你们单独留在京中本王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们跟著本王更安全。”
    “王爷,您要不要听听您在说什么?去战场那就是刀口舔血刀光剑影,难道会比在王府里每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安全?”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上个月太子府里,宇文翊在那么多人眼皮底下都敢对小辞使绊子,如果本王不在,你觉得他会不会再动手?”
    宇文拓一旦离京,他的两大护卫玄夜和寒山肯定也会跟著他一起走。
    到时候,凌王府的人能不能保护得了裴云箏母子確实不好说。
    裴云箏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好,我们跟你一同去南疆。我会些医术,去军营里可以帮忙照顾受伤的將士。”
    宇文拓点头,“嗯,本王还有別的事要处理,南昭和西凉大军压境,时间紧迫,去南疆的时间定在明日,你跟小辞也准备一下。”
    “好。”
    裴云箏跟男人聊完也没有耽搁,立刻去书房找儿子。
    …………
    “你是说,皇祖父已经同意让五皇叔领八万大军去支援南疆?”
    此时,太子府里,宇文翊也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隱风低头回话,“是!今日早朝前皇上便派人去凌王府传话,想来是早就有了让凌王带兵去南疆的打算。”
    儘管宇文翊年纪小,没有资格上朝,但是他们在宫中有眼线,朝堂上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太子府这边都能在最短时间收到消息。
    宇文翊眯起双眼,稚气的脸上浮起一抹若有所思,“朝中武將不少,皇祖父为什么偏偏要让五皇叔去南疆?”
    他的五皇叔腿都瘸了,竟然还如此受皇祖父的器重吗?
    这也是宇文翊视宇文拓为最大竞爭对手的原因。
    他的五皇叔太过优秀,一旦皇祖父动了让五皇叔继承皇位的心思,他便半点机会也没有了。
    隱风回道,“属下听说早朝的时候,皇上问谁愿意领兵出战,无人敢应,最后只有凌王一人应下了。”
    宇文翊的脸色更凝重了,“所以,皇祖父比我想像中的更加看重五皇叔。现如今五皇叔得了兵权,万一將来他凯旋,以他的赫赫战功,只怕我们的太子府就要保不住了。”
    隱风看著他忧心忡忡的表情,回道,“小世子,皇上对您一直寄予厚望,只要咱们趁著凌王离京,儘快收买人心,未必不能扳回这一局。”
    宇文翊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突然,有个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隱风,你说我五皇叔的腿有没有可能没有瘸?”
    他的问题把隱风问住了,“小世子,凌王受伤后,是任太医替他医治的,任太医的医术有多好,您也清楚,应该没有误诊的可能。”
    “可万一他们合伙骗我们呢?”
    隱风迟疑了下,“……若是小世子不放心,属下可以今晚找机会试探一下凌王。”
    宇文翊瞥过隱风,抬手示意隱风不要再说话,“算了,我再好好想一想,你先出去吧,有需要再叫你。”
    “是!”
    隱风离开后,宇文翊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跡可循。
    不行,在五皇叔离京前,必须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
    如今,大敌当前,朝局愈发紧张。
    太傅府。
    姜太傅把姜恆之单独叫进书房,“今日早朝凌王向皇上请命,愿意率军出征南疆。”
    姜恆之闻言,震惊地瞠大俊眸,“凌王殿下的腿不是……”
    姜太傅点头,“没错,皇上竟然將退敌的重担交给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实在可笑!”
    他若不是文官,定然一马当先,请命前往南疆战场。
    只是他没想到大夏朝培养出来的官员儘是孬种,在边关面临危机之际,那些武將无一人能够独当一面,上阵杀敌。
    靖元帝当著文武百官的面封宇文拓为兵马大元帅的时候,姜太傅真想出声反对。
    可惜他推荐不出比宇文拓更適合的人选。
    姜恆之对南疆的事也有所耳闻。
    听说皇上把兵符交给宇文拓,眼底也浮起一抹担忧,“祖父,以凌王的身体情况,根本上不了战场。他若被南昭和西凉打败,那又当如何?”
    姜太傅长长嘆了一口气,“他是残废,就算败了,皇上应该也不会降罪於他。”
    姜恆之反问,“若是凌王贏了呢?”
    若是宇文拓这次能大败敌军,必定能为他自己搏下一个好名声。
    不仅能够在军中重塑威望,而且还会成为整个大夏朝的英雄。
    太子已逝,储君之位空悬,凌王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姜太傅在心里思量再三,再抬头时,已然做下一个决定,“恆之,你自幼习武,却缺少磨礪,祖父替你爭取一个机会可好?”
    姜恆之微怔,心底隱约猜到了什么,“祖父请讲。”
    “你即刻跟我一同进宫面圣,告诉皇上你愿意追隨凌王前往南疆,杀退敌军!”
    眼下,太子刚去世不久,姜家適龄孩子的婚事都得耽搁一段时间。
    而朝局变化莫测,姜太傅自然得做几手准备。
    姜恆之是姜家嫡长孙,姜太傅不仅从他三岁起就亲自教导他读书认字,更是为了请了最好的师父教他习武。
    虽然他文武双全,姜太傅却提早给他安排了文官的路。
    打算让他明年参加科举考试。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要是凌王能打贏这场仗,他未必没有机会再爭一爭储君之位。
    为了姜家百年昌盛,姜太傅决定让姜恆之先追隨凌王。
    这一场仗若能胜,姜恆之也能立下军功。
    这一场仗若失败,凌王是首要责任人。
    所以,这次去南疆是一次机会。
    都说富贵险中求,朝堂上那些文臣武將一个两个都贪生怕死,他们註定得不到皇上的信任和重用。
    姜恆之没想到他祖父竟然愿意让他去南疆,眼底划过一抹惊喜,“是!祖父请稍等片刻,孙儿去换身衣裳!”
    姜恆之虽然比同龄人看著要稳重,但是依然有一颗想报效朝廷的热血之心。
    姜太傅看出他眼底的欣喜之色,出声提醒道,“恆之,上战场不是儿戏,祖父让你去,是希望你跟在凌王身边好好学习,好好歷练。但是你记住,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贪功冒进,一切以自己的性命为重。等你凯旋,姜家会给你摆一场庆功宴。”
    “孙儿谨记祖父教诲,定然不会让祖父失望!”
    姜太傅很了解这个孙子,他处理任何事都张弛有度,是最不需要自己操心的。
    “你快些去换衣服吧,凌王明日便会起程去南疆,时间很紧迫,咱们也抓紧些。”
    …………
    安国公府。
    裴云箏跟儿子裴小辞说了他们要上战场后,便领著小傢伙回娘家。
    裴青柏得知他们母子回来,立刻將人领去正厅说话。
    而谭淑韵得知女儿回府,也赶紧来到正厅。
    “父亲,娘。”
    “祖父,祖母。”
    裴云箏向他们行了礼,裴小辞也跟著叫人。
    裴青柏甚至都没有跟他们寒暄,便直接问道,“箏儿,今日皇上在朝堂上封凌王为兵马大元帅的事你可听说了?”
    “女儿正是为此事回来的。”
    裴云箏抬头对上裴青柏询问的目光,再次出声,“不仅是凌王殿下要去南疆,我跟小辞也会隨行。”
    “什么?”
    谭淑韵听说女儿跟孙儿也要隨大军南下,脸色顿时变了,“箏儿,你可知道战场有多凶险?而且我听说这次南昭和西凉是蓄谋已久,为的就是抢夺咱们南疆的几座城池。那些蛮夷个个杀人不见血,可怕得紧,小辞才多大,他怎么能去战场?”
    “娘,你放心,我跟小辞就算去南疆也只是在后方,不可能上战场的。真正危险的是那些在前线衝锋陷阵的將士们,而我会留在后方帮王爷照看受伤的將士。”
    谭淑韵光是听到她说要去南疆心里就突突的,“娘亲虽然没去过战场,却也知道哪怕是留在后方也不是绝对的安全。箏儿,你向来主意大,娘亲知道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便不会改变心意。但是小辞还小,你怎么能把他也带去战场呢?”
    她顿了片刻,又接著道,“这样吧,你將小辞留在我这里,娘替你照顾他,可好?”
    “祖母,是小辞自己想跟娘亲和父王一同去南疆。”
    裴小辞仰起小脸蛋,乌亮的大眼睛里神情一本正经,“小辞从小跟著娘亲上山採药,认识很多草药,小辞想跟在娘亲身边,帮娘亲整理草药!大敌当前,小辞也想出一份自己的力!”
    谭淑韵看著他认真的小表情,鼻子忍不住泛酸,“真是个好孩子。”
    裴青柏面色严肃,眼神扫过裴小辞,最终还是看向自家女儿,“箏儿,你考虑清楚了吗?你確定把小辞带去南疆比留在国公府更强?”
    儘管他手里没什么实权,但是多照顾裴小辞一个孙儿还是绰绰有余的。
    裴云箏点头,“父亲,带小辞去南疆也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女儿会照顾好小辞,你们也请多多保重。”
    这场仗没那么容易打完,她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如果把小辞留在京中,万一出什么事她没办法及时出现在儿子身边,反而容易胡思乱想。
    谭淑韵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小辞从来没有离开过你身边,跟著你也好。不过你要答应娘亲,到了南疆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別受伤,別让牵掛你的人担惊受怕。”
    裴云箏光是听到谭淑韵这么说,鼻子就酸了,“嗯!女儿记住了!一定不让你们担心!”
    谭淑韵看著女儿微微泛红的眼眶,嗓音也忍不住有些哽咽,“今日便留下陪我们一起用个晚膳吧。”
    打仗不是闹著玩,在战场上稍有不慎便可能丟了性命。
    女儿虽然再三保证他们不会有事,但是当娘的哪能不担心?
    “好!”
    晚上,谭淑韵特意交代后厨,做了不少裴云箏和裴小辞爱吃的菜。
    自从许氏和裴若雪母女死后,安国公府少了那些鸡飞狗跳的事,裴青柏瞧著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他是凌王的岳父,而凌王如今又成了兵马大元帅,一旦打胜仗,整个凌王府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到时候,安国公府自然也能水涨船高。
    “箏儿,你跟我交个底,凌王殿下的腿伤真的治不好了吗?”
    裴云箏听著裴青柏的问话,夹菜的筷子不由重重一顿。
    饭桌上,所有人都停了动作,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裴云箏。
    儘管裴青柏並不清楚裴云箏的医术到底有多好,但是今日他在心里琢磨了一天,总觉得宇文拓腿残废了一事有些不对劲。
    靖元帝又没老糊涂,如果宇文拓真的残废了,他怎么可能把兵符交给一个残废呢?
    西凉和南昭这次南兵,就是想侵吞大夏的国土,靖元帝怎么可能在明知道儿子不能上战场杀敌的情况下,还將兵符交给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猜测,其中必有蹊蹺!
    裴云箏见饭桌上的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也將手中的碗放了下来。
    “父亲,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殿下的腿没有受伤。但是任太医说了,殿下的腿伤到筋骨,恐怕很能再恢復如初。”
    她这番话说得模稜两可,听起来好像回答了他的问题,实际上又什么也没有透露。
    甚至,她还把责任都推给了任太医。
    反正將来不管宇文拓的腿是好是坏,那都是任太医诊断的,她並不知情。
    裴青柏听到这个回答,眼底不禁划过一抹失望。
    其实,他巴不得凌王的腿没有受伤。
    若是凌王这次掛帅能够得胜,没准皇上一个高兴就让他当太子。
    那自己將来不就是国丈?
    到那时,他的身份贵不可言啊!
    不过,裴青柏转念又一想,哪怕宇文拓真的站不起来,只要脑子好使就行,反正当上皇帝,多的是人为他赴汤蹈火!
    反正他只要安心等著宇文拓打胜仗,別的就不是他能操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