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拓听完裴云箏的分析,点头道,“好,本王待会儿审问那两个活口,应该能从他们口中得到蛛丝马跡。”
    “好。”
    裴云箏应了一声,伸手拉起裴小辞,“走吧,娘亲带你回营帐休息。”
    方才遇到刺客,儿子肯定受了不小的惊嚇。
    裴小辞任由裴云箏牵著,走到男人旁边的时候,他忍不住仰起小脸蛋,“父王,你一定要抓住伤害七皇叔的坏蛋,替七皇叔报仇!”
    宇文拓低头看向儿子,轻声回道,“好。”
    此人又是偷袭,又是放火,搞这么大阵仗,应该都是想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而將裴云箏母子带出军营。
    能干出这事的,確实只是南荣枫。
    但是,直觉告诉他,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
    隱风在吹完笛子,在洛水河畔等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陆续有黑衣人来跟他匯合,不过他们来的时候一共十二个人,回去的时候,只剩下五个人,而且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掛了彩。
    回到南昭大营,南荣枫见他们空手而归,並没有感到意外。
    宇文拓有多厉害不用说,他身边更是有两大高手,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在明的那一个,虽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但是身手极好。
    另一个年纪不详,年纪不详,只知道他平时极少露脸,见过他长相的人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一想到,连他精心培养了二十年的流光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南荣枫心头又是一痛。
    宇文翊到底是孩子心性,一听说他们失手了,气愤地狠狠扇了隱风一巴掌,“你是怎么办事的?为什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隱风跪在他面前,腰杆挺得笔直,“属下无能,请小世子责罚!”
    宇文翊还没发作,南荣枫便开口道,“若是如此轻易就能把人从大夏军营里抓出来,那我们何至於跟大夏打了两三个月的仗连洛河都没能顺利渡过去?”
    宇文翊对上南荣枫的视线,似乎鬆了一口气,“多谢南將军体谅,今晚我们的计划如此周密,却没能把人抓出来,实在可惜。”
    南荣枫也惋惜地长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如今打草惊蛇,宇文拓有了防备心,再想抓人恐怕难如登天!”
    宇文翊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还好我们的目的本就不是在军营里抓人。今晚折损了几个人很遗憾,却足以让宇文拓认定军营里不安全。到时候他定会把他儿子跟王妃送进梅城,只要进了梅城,抓人便易如反掌了。”
    南荣枫对宇文翊还是很欣赏的,“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计,著实令人佩服。”
    宇文翊谦逊地低下头,“南荣將军过奖了,我只是希望这场仗能儘快结束。”
    “定会如你所愿。”
    南荣枫说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时辰不早了,你们赶紧在天亮之前回城吧,本將等你们的好消息。”
    宇文翊对他拱了拱手,“那我们就此別过。”
    以前他性子高傲,从来不曾向任何人低头。
    如今宇文振死了,他没有了依仗,对南昭的武將都要这般低声下气。
    想想都觉得可笑!
    可是,他的父王曾经教过他,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为了
    宇文翊领著隱风走出营帐后,手越收越紧,將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隱风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怒气,“小世子,这次是属下办事不利。”
    他正说著,视线不经意瞥过自己的左手腕,当发现原本戴在腕上的黑色手绳不见了,他瞳孔猛地一缩。
    那根黑手绳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却是他已故父母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他到底是何时弄丟了手绳?
    宇文翊见隱风突然不走了,扭头朝他看过去,“你怎么了?”
    隱风扶上自己肩膀处被玄夜的剑划出来的伤口,回道,“没什么,只是伤口有些隱隱作疼罢了。”
    宇文翊闻言,视线朝他伤口瞥了一眼,果然发现他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你身上可有伤药?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再回去吧。”
    说完,他想到什么,又轻声道,“方才在南荣枫面前我扇你的一巴掌,还疼吗?”
    隱风没愣了愣,摇头道,“属下不疼。”
    “你別怪我心狠,只是南荣枫出动了十一个人,才回来四个人。而你只是受了点轻伤,方才我若不假装发火,担心他会牵怒於你。”
    当然除此之外,他更担心南荣枫一怒之下,不愿意跟他合作了。
    毕竟,在这场合作中,南荣枫手握南昭大军。
    而宇文翊除了隱风这个武艺高强的护卫,一无所有。
    他手里没有筹码,所以担心南荣枫会嫌弃他太弱了。
    好在南荣枫对合作的事並没有异议。
    “他不会。”
    而隱风却很清楚,南荣枫答应与他们联手其实心里很认可宇文翊的计谋。
    宇文翊听著他篤定的语气,忍不住挑眉,“你为什么觉得他不会?”
    隱风道,“今晚夜闯大夏军营,被杀死的是南昭刺客,被活捉的也是南昭刺客,所以任凭宇文拓想破脑袋也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宇文翊没想到他除了身手好,脑子竟然转得也很快,“確实,所有人都以为我在静华寺替皇祖父祈福呢,五皇叔又怎么会想到我才是今晚刺杀的主谋呢?走吧,咱们抓紧时间回城,等著裴云箏母子自投罗网!”
    …………
    在经歷过刺杀以及起水这一波波骚动后,大夏军营再次恢復安静。
    宇文拓还没有睡,正在审讯那两名南昭刺客。
    原本南昭刺客是想自杀的,幸好被寒山发现他们齿缝里藏了毒,及时阻止了他们。
    “说!你们今晚潜入大夏军营到底有什么目的?”
    两名南昭刺客也很有骨气,不管寒山对他们怎么用刑,他们就是一言不发。
    “王爷,他们嘴这么硬,要我说乾脆直接把他们杀了得了!属下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派他们来的人是南荣枫!至於他们的目的其实也好猜,肯定是想刺杀您!只要您有任何闪失,大夏军就群龙无首,南荣枫个老贼便会趁虚而入,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的推测確实有理有据,而派人搞刺杀这一套,也很符合南荣枫阴险的性格。
    可是宇文拓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南荣枫想他死这一点他不怀疑,但是隨便派十来个杀手就想要他的命,这根本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其中跑掉的一个刺客目標是裴云箏和裴小辞。
    因此,他怀疑南荣枫真正的目標不是他,而是想抓他的妻儿来威胁他。
    但是,往深处细想,裴云箏和裴小辞都跟他同吃同睡,哪里就是那么容易抓的了?
    眼下他最想知道的问题就是,那个刺伤宇文搏的刺客到底是什么身份。
    今晚发生的一切已经让宇文拓看明白了,其他刺客都是用来分散他注意力的,只有那个在玄夜手里脱身的刺客才是最关键那一个。
    宇文拓瞥过已经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两名南昭刺客,对寒山道,“不必再审了,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说完,他转身逕自离开。
    “是。”
    寒山目送男人走远,对著两名刺客掰了掰指关节,“我们王爷好心想送你们上路,但是我却没那么好说话。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们来玩个游戏吧。这个游戏的名字就叫谁先死。”
    寒山说著,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我呢,打算把你们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再往你们的伤口上洒盐水。你们两个记住,如果谁疼得受不了叫出声,就会被惩罚。惩罚也很简单,就是將一根绣针扎进你们的手指与手指甲之间。其实也不是很疼,先前有个西凉的刺客被我抓到之后,整整折磨了七天七夜,他都没死,所以你们也不用害怕。”
    其中一人见寒山往自己跟前走过来,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
    寒山看得出来他害怕,故意將匕首举到他眼前晃了晃,然后一转身,走到旁边那个刺客跟前,“你们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
    说著,他手里的匕首便猛地往那名刺客身上扎去,然后用力將匕首转了个圈。
    “啊!”锥心刺骨的痛让那个刺客当场惨叫出声。
    旁边的刺客光是听声音,就感觉自己的两条腿都软了。
    这时,寒山突然凑到他耳边,轻笑著对他说道,“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哦。”
    说著,他拿匕首的刀尖从刺客的脸慢慢往下移动,一路顺著脖子划到他心口的位置。
    儘管他没有用力,但是那名刺客却被嚇得一个激灵,忙不迭道,“我说!我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只求你能给我一个痛快!”
    “好,没问题。”
    寒山立刻收了匕首,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赶紧说。
    “那个跟我们一起来的男人,他不是南昭人,听口音应该是你们大夏人。他知道宇文拓的妻儿都在军营里,今晚来这里的目的是想掳走宇文拓的妻儿。以他们的性命要挟宇文拓。”
    寒山见他说到这里突然就停下来了,不禁將眉梢挑得老高,“还有呢?”
    那名刺客將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部交代给他后,摇头道,“没有了,我们也是第一次见他,对他根本不了解,我只知道这么多。”
    寒山瞥了一眼他旁边的刺客,“那他呢?他知道多少?”
    “他知道的跟我一样多。”
    “好,那我也遵守承诺送你们上路。”
    寒山没有再继续折磨这两个人,手里的匕首分別往他们二人的咽喉处抹去。
    手起刀落,他们两个人当场毙命。
    寒山则快步往男人刚才离开的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宇文拓根本没有走远。
    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侧目朝寒山看过来,“如何?”
    “王爷,那个刺伤七皇子的刺客確实不是南昭人。根据刚才那名名刺客的交代,他们说那名刺客是今晚才去的南昭大营,然后南荣枫就派他们一起过来了。而且,南荣枫还特意所有人都得听命於那个刺客,任他调遣。”
    寒山说到这里,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摸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王爷,这实在太可疑了。一个操著大夏口音的刺客为何能得到南荣枫的青睞?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宇文拓还没来得及回话,突然有道黑影从他们眼前闪过。
    寒山看著玄夜在离他们一丈远的地方站定,忍不住拍了拍胸口,“玄夜,你嚇了我一大跳。”
    玄夜瞥了他一眼,转身对宇文拓拱拱手,“王爷,属下一开始追出军营的时候,把人跟丟了。不过后来听到一阵奇怪的笛声。那笛声诡异,听著就像是虫子在鸣叫。属下顺著笛声一路找过去,发现从军营逃出来的刺客在洛河畔匯合后,全部去了南昭大营。”
    寒山挠了挠额角,“所以,刺伤七皇子的那名刺客其实是南昭安排的细作?不对啊,方才我审讯那两名刺客的时候,他们说跟责任七皇子的人不熟啊!难道他们是在死前故意骗我?”
    玄夜从来不做无谓的猜测,“王爷,属下亲眼確认他们回了南昭军营才回来的。”
    宇文拓微微頷首,“今夜你们都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是!”
    宇文拓微微抬头,看向夜空中的月亮,入了秋之后,天气渐渐转凉,他已经不想再跟南荣枫搞拉锯战了。
    原本他还在头疼,该如何儘快结束这场战爭。
    而经歷过今晚这场刺杀后,他突然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
    翌日清晨,宇文拓起床后便立刻召见了沈括沈將军。
    “本王记得伙房里有个烧火的伙头兵,是你的亲戚,他身高只有四尺六,对吧?”
    沈括不太清楚宇文拓为何问起那个伙头兵,连忙回道,“王爷,大头虽然个子天生矮小,但是他很勤快,从来没有耽误过伙房的事。”
    宇文拓点头道,“本王找他是有任务派给他。”
    沈括回道,“属下立刻找他过来!”
    帅帐內,裴云箏和裴小辞正在吃早饭,突然听到营帐门口传来动静。
    裴云箏和裴小辞不约而同地转头,朝门口看过去。
    “父王!”看到走进来的男人,裴小辞立刻叫了他一声,“今天的早饭有牛肉包,你来吃一个呀!”
    宇文拓回道,“我吃过了,你们若是吃好了,收拾一下,我送你们回梅城。”
    裴云箏想到昨晚刺客想抓他们的事,忍不住问了句,“不回行不行?我想留下来跟任太医一起照顾伤病员。”
    况且宇文搏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她不想一走了之,总得亲眼看著宇文搏脱离危险。
    宇文拓知道她的想法,走到她跟前,“放心,本王送你们进城。”
    说完这话,他又俯身凑近裴云箏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她道,“你若想回来,到时候再跟本王一起回来就好。”
    裴云箏闻言,一下子就猜到宇文拓亲自护送他们母子回城只是在做戏。
    她扭头看了男人一眼,点头,“好。”
    裴小辞看著他们头挨著头在说悄悄话,立刻起身也將小脑袋凑过来,“父王,娘亲,你们在说什么?我也想听!”
    宇文拓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温声道,“小辞,父王今日要带你娘亲回城一趟,你乖乖去沈括大人的营帐里玩,能做到吗?”
    “父王放心,我一定不会乱跑!”裴小辞在营帐里待了一段时间,知道战场的残酷也知道敌人的阴险狡诈。
    他知道他的父王还有很多事要做,他得守护南疆,保护大夏百姓,自己这个做儿子的绝对不能拖他的后腿。
    宇文拓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温声道,“等父王从城里回来,给你带烧鹅。”
    裴小乐开心地欢呼起来,“好耶!”
    宇文拓跟儿子聊完,將事先准备好的一件男装递给裴云箏,“你换上这件衣服后,在营帐里等我。”
    “王爷,走之前我想去看看七弟。”
    “好的。”
    於是,裴云箏换上男装后,去了一趟军医营。
    宇文搏伤势比较严重,被单独安排在一处营帐里。
    裴云箏不太放心他,伸手想替他把个脉看看情况。
    谁知她的手刚伸过去,却发现宇文搏的左手一直紧紧握成拳头,而他的拳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七弟,你別把手捏这么紧,放鬆一点。”
    裴云箏一边安慰他,一边轻轻扒开他的手,发现他手里握著的是一根黑色绳子。
    绳子上有一个很小的平安扣。
    她盯著这个黑绳,脑海里电光火石间闪过昨天夜里宇文搏为了救她,重伤之下还用手死死扒拉住刺客的场景。
    这个东西就是刺伤宇文搏的凶手留下的!
    想到这里,她將黑绳收后,然后快步出去找宇文拓。
    她把从宇文搏手里发现的黑绳递给宇文拓,“王爷,这个应该是昨夜伤了七弟的刺客手腕上戴的平安扣,你看看你从前可有见过此物?”
    宇文拓伸手拿过她掌心里的黑绳,端详片刻,摇头道,“本王並没有见过此物,不过这东西瞧著不像是南昭的。”
    就在这时,一道穿著裴云箏长裙的身影,將脑袋伸过来挤他们二人之间,“什么东西?王爷,让属下看看!”
    裴云箏一抬头,当看到梳著女人髮髻穿著裙装的寒山,当场笑出声,“寒山,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为了抓刺客啊。”寒山说著冲裴云箏眨了眨眼睛,“王妃,属下这么打扮美不美?”
    “美!”裴云箏说著,把他垂在脸颊边的两缕龙鬚用髮釵固定好,“这样更好,我从来没梳过你这个髮髻,你留那么两缕头髮在脸颊两侧,反而不像我了。”
    “好,那属下听王妃的。”
    宇文拓看了寒山一眼,“你准备好了没有?好了,我们就要出发了。”
    寒山一脸兴奋地点头,“属下准备好了。”
    宇文拓顺手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了一件裴云箏的披风递给他,“把这个披上。”
    於是,等他们从营帐里出来的时候,裴云箏手里多了一把佩剑,成了宇文拓的侍卫,而寒山走在宇文拓身侧,成了宇文拓的『王妃』。
    寒山很有戏癮,將披风上的帽子戴好后,低下头紧紧揽住宇文拓的手臂。
    宇文拓一脸嫌弃地想推开他,却被他抓得更牢了。
    “王爷,你別推属下,咱们紧紧挨在一起,才更像是恩爱夫妻。”
    宇文拓想抽回自己的手,试了几次都没有抽动,只能咬著后槽牙低声问他,“这里是军营,你想跟本王恩爱给谁看?”
    寒山死死夹著男人的手臂就是不鬆手,“哎呀,咱俩先练习一下培养感情嘛,不然进了城显得多生疏啊。”
    裴云箏听著寒山夹著嗓子说话的声音,忍笑忍得好辛苦。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寒山这么可爱!
    而等他们还没有走多久,一个同样穿著小披风的身影朝他们走过来,“小人参见王爷。”
    对方个头虽然很小,但是一开口却是成年男子的声音。
    宇文拓垂眸睨了他一眼,“不必多礼,起来吧。”
    “哎哟!你就是我跟王爷的儿子吧?”寒山也低头朝这个跟自己穿著同色披风的人看了一眼,笑眯眯道,“走吧,咱们一起进城去杀敌。”
    大头对著他行了一礼,“寒统领请多多关照。”
    他这一声『统领』叫得寒山通体舒畅,“好说好说,大家都是替王爷办事,不必如此客气。”
    宇文拓等二人寒暄完,才指著停在大营外的马车对他道,“走吧,该出发了。”
    於是,这临时凑成的『一家三口』上马车后,裴云箏这个『侍卫』便充当临时车夫,她握著马鞭抽了一下马屁股,扬声道,“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