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经过许久的锻链,扶苏的体魄壮了些,肤色也黑了不少,阳刚之气渐显。
    他本就生性善良正直,而军伍中多是豪爽正直的汉子,扶苏的表现也贏得了军士们的尊重。
    经过许久的同吃同住同练,在扶苏眼中,这些军士不再是典籍之中的文字,而是一个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
    此时扶苏得知有將士的遗属出了问题,自然也很关切想要去看看。
    血衣悍马一路疾驰,不过一个半时辰,就抵达狄道县黄胜家宅。
    灵鳶率领暗中跟隨的血衣楼刺客分流而去,直奔县廷、黄胜田產等地。
    赵诚则站在院中止步不前,“你们进去看看,先治好老人家的伤。”
    “是,將军。”
    “是,爵爷。”
    有药无医和封不救两人在,多重的伤也不是问题,一定没有性命之忧。
    但赵诚一身煞气,怕老人家见了自己受惊,加重了伤势可就坏了。
    扶苏见状有些疑惑,“疾驰近百里至此,大良造为何不进去探望?”
    赵诚低头看向扶苏,“你莫不是忘了初次见我,不敢抬头了?”
    扶苏脸色一红,这才明白赵诚这是怕嚇到了遗属。
    同时他心中也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杀人无数的血屠,竟会怕嚇到別人,而独自等候在外。
    先生们都痛斥他是血屠,残暴不仁。
    可他这样子,又哪里残暴,哪里不仁了?
    正此时,却听到屋中突然传来乒桌球乓的响声,以及一个女人母狮子般的嘶吼声。
    “滚!给我滚!我娘已经重伤在床,你们还嫌不够吗?”
    “我家男人是死了,但他是死在战场上!”
    “你们如此狼狈为奸,不得好死!”
    “我男人是跟著血屠大將军打仗的!你们敢夺我们的田,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会再告!”
    “告到大將军知道!把你们全都杀了!!”
    “滚出去!”
    “不是……我们……哎呦!”
    封不救等人狼狈退出房间,冯全退得有点慢,被一个烧火棍砸在脑袋上,痛得齜牙咧嘴。
    赵诚面色愈冷,眸若寒霜。
    冯全赶忙抱著脑袋,迎著锅碗瓢盆再次进去,“別砸了嫂子,別砸了,我是冯全,是黄胜的同袍,一起打仗的呀!”
    “啊……你……”
    有东西落地,里面的女人失声惊呼半声,声音已然变得哽咽,说不出话来。
    “嫂子,別怕,我们將军亲自来了,还带了神医来给老娘治伤。”
    “我们先救人,嫂子有什么委屈,一会儿儘管说来。”
    “快进来,快进来……”泣不成声中勉强辨认出柔和的话来。
    但这话音一停,突又惊愕道,“等等,你说,你说……大將军亲自来了?”
    “在哪……”
    “就在外面,他杀气重,你们……”
    冯全话没说完。
    赵诚就见到一个面色枯槁头髮狼狈、眼眶通红的女人拉著一男童匆匆走出。
    他刚刚听到女人的话已是满身煞气,猝不及防之下未来得及收敛,就与其照面。
    然而那女人与孩童见了赵诚,却只有无尽敬重,领著孩子噗通跪在地上。
    “不知道大將军亲至,让大將军站在外面,这太失礼了,大將军莫怪。”
    “无妨,我杀伐重,怕衝撞了老人家。”赵诚见那小童偷偷看自己,也有些奇怪,“孩子,你不怕我?”
    男孩终於抬头,正大光明地看赵诚,眼中崇敬,似是闪烁著星光。
    “为啥要怕?我又不是將军的敌人,只有敌人才该害怕將军!”
    “而且,娘亲说大將军是天下最好的人,爹爹虽然不在了,但將军会把我们接去潁川郡护著我们嘞。”
    “这些日子,她每日念叨著,盼著有人能帮我们,现在见到將军,我快要高兴死了,怎会见到將军就害怕呢?”
    原来如此,若是发自內心地亲近崇敬,就算再面目狰狞,也不会觉得可怖。
    赵诚看了眼一旁的扶苏。
    扶苏察觉到他的目光,不服气地嘟囔道,“吾现在也不怕。”
    赵诚揉了揉男孩的脑袋,“起来吧,你父亲是好样的,在战场上非常英勇,杀敌无数,他是我秦国的英雄,你该挺直腰杆昂著脑袋。”
    男孩站起身来,如赵诚所说,挺直了脊樑,昂起了头颅。
    “將军,我以后也要跟著你打仗!”
    赵诚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那你可要好好吃饭,好好锻链。”
    “之后到了潁川郡,我会为你们建立私学,修炼炼体之法,想要跟我打仗,就好好修炼,达到標准,才能进入血衣军。”
    男孩学著父亲教给他的那样,肃拜行军礼,“是,將军!”
    赵诚失笑。
    此时,封不救二人走了出来。
    “爵爷,没有大碍了,看样子,是受到钝器重击导致的骨骼断裂,伤及內腑。”
    “老人家体弱,还需要一些固本培元的药才能稳住情况。”
    赵诚点了点头,丟出两块金子,“你们去准备。”
    药无医立刻前往县廷医馆购买药材。
    而赵诚则是对著母女说道,“有什么委屈,儘管说来,我给你们做主。”
    他虽然算到了许多东西,但还有许多细节需要確定。
    女人擦掉了眼泪,眸子里面也闪过恨色,“我家男人是中央军的材官,本来官家分配给我们的田地比正常军士要多上一些,家里过得还算不错。
    但那吕家屡次三番找到我们,说我家男人不在,我们这么多的田也耕不过来,乾脆承包给他们来耕种。”
    “我们拒绝了几次,他们忌惮我男人在中央军,不敢强逼,也就作罢。”
    “但前段时日,黄胜阵亡在外,那县廷说什么按军爵律,应要降爵继承,去了我们百亩田產,全都分配给了吕家。”
    “这也就罢了,我家男人虽然阵亡了,但他在战场上立功不少,按理说,就算他死了,县廷也会补偿给我们一些田產。”
    “但那乡嗇夫以“田官课殿需重新核查土地”为由,私自篡改田界文书,將我家的八十亩熟地划入吕氏名下,另以偏远山地充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