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猎结束后不出七日,“天降狐仙,赐福大雍”的传说便在京城中传开了。
    民间纷纷供奉狐仙,街巷中开始售卖火狐画像,脸谱面具,一时十分红火。
    景元帝也派出许多大臣寻找“狐仙”显灵的跡象,可惜一直没结果。
    民间对狐仙之说津津乐道,將军府的气氛却一片惨澹。
    顾玉容已经被关在屋中,抄书十日了。
    抄书並不算很重的惩罚,真正让她焦心的,是宋子豫的態度。
    春猎一事办砸了,宋舒灵被抓回了慎刑司,宋子豫虽没责怪她,却冷落了许多。
    若是往常,自己出不去门,他定会日日来安慰,陪著她。
    她是商户女,能在府中立足,最仰仗宋子豫的宠爱。
    宋子豫正值壮年,二人没了温存,他难保不去別处寻欢。
    顾玉容担心,她会掌控不了夫君的心。
    然而世间之事,偏偏最担忧的,一定会发生…
    行止院中,碧螺轻轻掩上房门。
    “夫人,听说將军近日频繁在飘香楼饮酒应酬,还叫了魁作陪,顾氏那边应该也知晓了。”
    姜綰道:“或许要闹出事了。”
    “你去提醒那魁,近日小心些。”
    碧螺疑惑:“可宋將军和魁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举止清白,但落在被冷落多日的顾玉容眼中,可未必如此。”姜綰抿了口茶,淡淡道。
    前世自己回府后,接受不了宋子豫另娶新妇,他斥责自己恶毒,善妒。
    在他眼中,顾玉容这样温婉可人的女子,才是心头明月。
    所以纵然她频频犯错,连累將军府,宋子豫亦不忍责怪。
    也许很快,他就会见到。
    他的白月光疯起来,有多可怕。
    当夜,彩蝶送来了消息。
    “顾玉容身旁的李嬤嬤闯进飘香楼,將绿矾油泼在魁的脸上!若不是您提前知会过,她定然已经毁容了!”
    “这魁是將军为討好兵部尚书请来的,李嬤嬤闹这么一出,坏了尚书的兴致,將军气得直接將嬤嬤处置了,回了住院和顾氏大吵了一架,还惊动了翠竹堂。”
    彩蝶格外兴奋。
    “听说將军请兵部尚书喝酒,是想再爭取掌管巡防营,就这么被顾氏搞砸了,能不气么?”
    姜綰翻了页书。
    “他生气,还因为见到了顾玉容阴狠的一面,心里难以接受。”
    前世,自己见到宋子豫残忍薄情的一面时,何尝不是心如芒刺?
    所谓杀人诛心。
    这滋味她经歷过,也该叫他二人尝尝。
    “再深的感情,一旦生了裂隙,必然会走向分崩离析。”
    她不急,可以等。
    况且,还有眼下的事,更为急迫。
    “明日去城中医馆,將这几味药买来。”姜綰將一张纸递给了彩蝶。
    …
    三日后,宫中突然传来消息,景元帝找到了所谓“狐仙”。
    宋舒灵受刑后,一直被关在慎刑司,这日医女为她上药时,偶然发现了她背上的“火狐”纹身,上报给景元帝。
    她的纹身图样与钦天监所言一模一样。
    景元帝大喜,当即赦免她出狱,並封其为“福瑞夫人。”
    宋舒灵在春猎做出如此不堪之事,没人想到她能免罪,而且还更风光了。
    在天子眼中,一桩风流韵事,比不过涉及国本的“天降祥瑞”。
    宋舒灵成了国之祥瑞,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林之泉因此受了重视,就连將军府也沾了光。
    宋舒灵养好伤后,不日便回了娘家。
    她藉口要与顾玉容一同祈福,將禁闭多日的顾玉容解救了出来。
    又在將军府颐指气使,以素食祭天为由,断了行止院的荤腥之食,日日只送些残渣剩饭。
    还剋扣了姜綰的一应用度,想让她好好受几日苦头。
    如今,宋舒灵的话被奉若神諭,她打著为皇室祈福的旗號,无人敢置喙。
    碧螺端著餿掉的饭菜,恨不得將盘子摔了。
    “大热天的,莫动气。”
    姜綰道。
    “小厨房还有些乾粮,你拿出来,分给咱们院的丫鬟婆子们,再一人包十两银子,放她们两个月的假,明日起便不用来伺候了。”
    “这怎么行?”碧螺惊诧,“將人都放走,那谁来服侍夫人?”
    姜綰抬眸,眉眼沉静。
    “剋扣吃食只是个开始,宋舒灵如今风光得意,她想报復我,绝不会只有这点手段。”
    碧螺顿时明白了。
    夫人放人走,是不想让下人们跟著她受连累。
    见姜綰专心研製著手中药方,她又好奇道:“您一连几日都在看医书,是在配什么药?近日也没人生病呀?”
    姜綰正偏头思索,將最后一味药名落笔在纸上,唇角才轻轻勾了勾。
    如今的风平浪静,只是表象。
    根据前世的记忆,一个月后,疫病將席捲京城,无数百姓死於天灾。
    景元帝会噩梦缠身,夜夜梦到被鬼魅追杀,此事连被幽禁的她也有耳闻。
    宋舒灵洋洋得意的“狐仙”,到时...会成为她的催命符。
    她要儘早做准备。
    “告诉时许,备齐这些份量的药,若京城不够,就去外地採购。”
    碧螺领命而去。
    事实证明,姜綰的猜测是对的。
    院中奴僕遣散的第三日,宋舒灵便带著一群宫中的侍卫太监找上门来了。
    见到空荡荡的行止院,宋舒灵面色有些扭曲。
    她仍记得这些狗奴才为了维护姜綰,对自己有多不敬。
    可惜,若她早来一步,定將他们抽筋剥皮。
    然而见到孤零零的姜綰,又得意地笑出了声。
    “我还以为你养的狗有多忠心呢,这才吃了几天苦头,就背主而逃了?”
    她身著大红色海棠绣金长裙,刻意露出背后半只狐纹,半眯著眼,神色张扬。
    这是她最值得炫耀的东西了。
    华服珠饰加身,宋舒灵面上的阴狠却更重了,咬牙切齿地盯著姜綰。
    “你给我下药的时候,没想到我还能有翻身的这一日吧?”
    她永远不会忘记,姜綰给她的耻辱。
    旁人的异样眼光如同凌迟,审判著她的放荡无耻,她只能装作昏迷,心里却恨不得当场死去。
    那一刻,她心中的恨意滔天。
    宋舒灵面目狰狞:“风水轮流转,如今你也该尝尝,被万人唾弃的滋味!”
    姜綰瞥了她一眼:“所以,二姐想对我做什么?”
    “昨夜,神佛託梦与我,將军府內有藏有妖孽,若不除之,必定会祸乱人间!”
    宋舒灵指向姜綰,厉声道。
    “来人!给我拿下她。”
    “明日,便將她焚烧火祭,以保我大雍安生百年!”
    宋舒灵口口声声称姜綰为妖孽,要杀其祭天。
    消息传入皇宫时,景元帝正在皇后处用膳,同桌的还有裴玄。
    皇后亲眼见过宋舒灵的不堪,对她印象很不好。
    “將人活活烧死?这也太残忍了。”
    景元帝道:“但福瑞夫人所言,不可不信。”
    帝王迷信神佛之说,一切为了江山社稷,皇后也无可奈何。
    裴玄却撂下银筷,慢条斯理道:“父皇別忘了,姜氏曾將嫁妆尽数捐给灾民,若这样处死她,难免会引起百姓愤慨。”
    景元帝略一沉吟,觉得此言有理。
    裴玄观察著他的神色,接著道。
    “不过,福瑞夫人的话也不能忽视。”
    “不如就將姜氏赶出京城,住进寒山寺,有满寺神佛在,不管有何妖孽,也能將其镇压。”
    景元帝点头:“这也算是折中的办法,就这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