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商务车停稳后,副驾那人拎著包快步往办公楼走,手一直夹在腋下,像是怕被谁看见。丁义珍盯著监控画面,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他没动,也没说话,直接调出南门进出记录。系统显示这辆车登记的是市政后勤车队,但车牌上的泥渍顏色和车库外昨夜雨水冲刷的痕跡对不上。
    他放大画面,拉到车尾,发现右后轮內侧沾著一小块青苔——那是赵家別墅后山独有的品种。
    “李响。”他拨通电话,“查一下今天值班的后勤人员名单,特別是刚进大楼那个穿灰制服的。”
    不到十分钟,李响回话:“那人叫刘志明,编制在车队,但今天不该他值班。打卡时间是七点十二分,可南门监控显示他六点五十八就进了院子。”
    丁义珍掛了电话,转头让技术组调茶室后巷的补录画面。那段路原本有个摄像头坏了,修了三天没好,昨晚却突然恢復了十分钟。
    就是这十分钟里,夹克男和一个穿便装的男人碰了头,两人交换了个袋子,动作利落得像排练过。
    画面放大,袋子尺寸和刘志明手里那个一模一样。
    “不是巧合。”丁义珍低声说。赵立冬没露面,但这条线已经串起来了——从离岸帐户到公关公司,再到市政內部的“自己人”,他们又开始动了。
    他打开加密频道,给周叔发消息:“远辰諮询那笔钱,后续流向查到了吗?”
    回復很快跳出来:“五十万进了『中联置业』帐户,这家公司昨天突然增持京海水务股票,持股比例现在是9.7%,差三个点就到举牌线。”
    丁义珍眯了眼。水务集团是民生要害,一旦被外部资本控制,隨便放个“水质异常”或“管道检修”的风声,市民就得抢水囤水。到时候超市货架空了,街头排长队,谁还会关心宏远物业的烂帐?
    他立刻给国资委打了通电话,让对方盯死中联置业的资金来源,尤其是近三个月的股东变更记录。掛了电话,他又让安欣查最近有没有异常的群眾聚集活动。
    安欣回得快:“城北棚户区这两天有人组织开会,说是帮拆迁户爭取补偿。带头的是个叫王老三的,以前在信访办干过,后来被清退了。”
    “谁在背后联繫他?”
    “线人说有个自称『市里有人』的中间人,最近见了他三次,每次都给现金。”
    丁义珍把这几条信息摊在屏幕上:一边是资本异动,一边是群眾动员,中间还夹著市政內部的漏洞。赵立冬这是想三管齐下,一边搅乱经济,一边煽动民意,最后把锅甩给政府“管理不力”。
    他靠回椅子,脑子里过了一遍可能的破局点。
    资本这块,不能直接查,否则会被反咬滥用职权;群眾这边,也不能硬压,真有诉求的百姓夹在里面,处理不好就是火上浇油;至於市政內部,现在还拿不出实锤,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他想了想,拨通李响的號码:“你找个理由,混进那场会。就说你是拆迁户亲戚,想问问补偿標准。”
    李响问:“要录音吗?”
    “录,但別被发现。重点听他提不提『上面有人』『闹大才有用』这种话。”
    电话掛了,丁义珍起身走到大屏前,把几条线索用红线连起来。画面中央是赵立冬的名字,周围辐射出三条线:一条通向中联置业的股票k线图,一条通向城北棚户区的平面图,第三条连著市政大院的车辆进出记录。
    他盯著那条资本线看了几秒,忽然想起什么,又给周叔发消息:“查查中联置业的法人代表,最近有没有出境记录,或者大额现金提取。”
    等回復的空档,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早就凉了,涩得舌根发麻。
    手机震了一下。周叔回:“法人代表上周飞了一趟澳门,回来第二天,中联置业帐户多了两百万现金注资,来源是『个人借款』。”
    丁义珍笑了下。澳门,现金,借款——这套路太熟了。洗钱的老法子,换个壳继续用。
    他正要回復,李响的消息来了:“会开了,录音传你邮箱。那个中间人亲口说:『只要动静够大,市里肯定让步。我们有人在里头,不会让你们白闹。』”
    丁义珍打开录音,听了一遍,把关键段落標红。然后他调出中联置业的工商变更记录,发现三个月前,这家公司突然新增了一个股东,名叫陈国强,持股15%。再查陈国强,名下有两家餐饮公司,都在赵立冬主政的开发区里,享受过税收减免。
    线索又闭合了一环。
    他把三份材料分別归档:一份是车辆与人员关联证据,一份是资本异动报告,第三份是群眾聚会录音。每份都標上“一级关注”,加密存入专用文件夹。
    做完这些,他坐下,拨通了一个號码。
    “书婷,是我。今晚八点,建工集团总部会议室,我需要你和启强都在。”
    “出什么事了?”
    “赵立冬开始反扑了。他想用资本和民意两条路一起压过来。咱们得先布好局,別等火烧到脚面才想起来脱鞋。”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行,我通知启强。你確定要在那儿碰头?”
    “就在那儿。地方大,人杂,反而安全。另外,让启强带上周经理,我得知道建工集团手头还有多少现金流能调用。”
    掛了电话,丁义珍站起身,走到窗边。天色阴著,远处工地的塔吊还在转,吊臂上的红灯一闪一闪。
    他回身打开內网,调出京海市重点民生项目清单。水务、交通、旧改……赵立冬能动手的地方太多。但越是这样,越不能乱。
    他重新坐下,打开一份空白文档,写下几个字:**“以商制乱,以静制动。”**
    然后他把建工集团、京海地產、市政建设这三家国企的近期项目进度表调出来,开始比对资金拨付节奏和施工节点。
    手机又响了。是安欣:“那个刘志明,今早送完包后,去了档案室,借走了去年旧城改造项目的审批匯总册。”
    丁义珍眼神一凝。
    他们不只是想闹事,还想翻旧帐。把这些年有问题的项目一个个挖出来,裹挟在“群眾诉求”里,逼政府低头。
    他立刻给李响发消息:“盯住王老三,他下一步要见谁,见多久,说了什么,全记下来。另外,查查他手机通讯录,看有没有存『赵』或者『赵主任』之类的联繫人。”
    发完,他站起身,把三份核心材料放进公文包。然后拿起外套,往外走。
    路过宣传部时,他拐进去找了老陈。
    “最近准备一批正面报导,主题是『京海旧改成果展』,挑几个完成度高的小区,让居民出镜说说住新房的感受。別提问题,只讲变化。”
    老陈皱眉:“现在发这个?不怕被骂转移视线?”
    “就是要他们骂。”丁义珍笑了笑,“他们越急著翻黑料,我们越要亮成绩。真金不怕火炼,假帐才怕晒太阳。”
    说完他转身走了。
    回到办公室,他给周叔发了最后一条消息:“继续盯中联置业,一旦它增持超过10%,立刻通知我。另外,查查它背后有没有关联基金在境外做空水务类债券。”
    做完这些,他看了眼时间:七点四十五。
    他拎起包,走出大楼。
    夜风有点凉,他没拉外套拉链,径直上了车。
    车子启动,他最后看了一眼市政大院的南门。那辆黑色商务车已经不在了,但地上还留著一道浅浅的轮胎印,斜斜地划过水泥地,像一道没写完的问號。
    他踩下油门,车头调转,驶向城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