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义珍一脚踏进帐篷,风顺著掀开的帘子灌进来,把桌上的列印纸吹得哗啦响。他没去扶,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手里还攥著那部刚接完电话的备用机。
    “安欣、李响,十分钟內到我这儿。”他对著通讯器说,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敲进木板,“有新情况。”
    钟小艾已经站在投影幕前,手指在平板上滑动,调出市政系统权限日誌。她抬头看了眼门口,低声问:“维修队的事,是不是有人提前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不是提前知道。”丁义珍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是他们本来就在那儿等著。我们动一步,他们就补一步,节奏掐得准得很。”
    话音刚落,帐篷帘子被人从外头掀开。安欣和李响一前一后进来,身上还带著夜里的潮气。李响帽子都没摘,脸上沾著点灰,进门第一句就是:“卡还在原地,清洁工没来过,下水道口也没被动过。”
    “人呢?”丁义珍问。
    “盯梢的便衣走了,对讲机收了信號,应该是换班。”安欣接过钟小艾递来的水,拧开喝了一口,“但那个楼,现在有人守门,穿的是物业制服,可走路根本不像是干后勤的。”
    丁义珍点点头,拿起笔在白板上画了个圈。“城南老街三十七號,现在不只是个据点,是指挥中枢。他们用假机构发钱拉人,用偽造文件盖章签字,甚至能在市政系统里註册一个不存在的『代班领导』,直接调动外勤队伍——这不是民间闹事,是衝著体制来的。”
    钟小艾把屏幕切到ip追踪图。“周立群这个帐號,註册时间是下午四点零七分,权限三级,能调全市维修、环卫、应急车辆。更关键的是,登录ip来自市政大楼三层东侧办公区,那个区域……是信息科值班室。”
    “也就是说,內鬼不在外面,在里面。”李响一拍桌子,“咱们还没动手,人家已经在系统里布好了拦路石。”
    “不止是拦路。”丁义珍盯著地图上的四个標记点,“他们在造势,也在造权。一边让老百姓觉得政府不作为,一边自己冒充政府做事。等哪天出了大事,锅是我们背,牌却是他们的。”
    帐篷里安静了几秒。
    安欣忽然开口:“我刚才路上想了个事。那些维权代表,说话內容雷同,语气也像练过。但他们签的那份材料,用的是红皮本,这种本子……市府开会时才发,普通人拿不到。”
    “字体呢?”丁义珍问。
    “技术组比对过了,跟市政府临时通知的模板一致,连页边距都一样。”钟小艾接话,“除非他们偷了模板,或者……有人从內部传出去的。”
    丁义珍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了点南郊那个点。“之前这伙人活动都在南郊,今晚突然挪到城南,正好跟『周立群』上线时间吻合。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的指挥链变了,可能是换了人,也可能是拿到了更大的权限。”
    李响挠了挠头:“要这么说,赵立冬那边是不是已经开始收网了?”
    “他不是要收网。”丁义珍转过身,“他是想先把网织进我们的骨头里。假民意是线,假公章是结,现在连市政调度都能改,下一步是不是连警力部署都能调?”
    没人接话。
    丁义珍深吸一口气,坐回椅子。“不能再等证据齐全了。我们现在要做三件事。”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情报必须强化。安欣,你带技侦组彻查信息科近三天的所有登录记录,重点查有没有异常导出行为。另外,给我盯死南郊到城南这条通信频段,凡是用加密频道联络的,全部记下来。”
    安欣点头记下。
    第二根手指竖起来:“安保升级。李响,你负责组织一批信得过的基层警力,不穿制服,不分片区,轮流盯住几个关键点——东湖新区意见站、阳光街道档案室、还有那个下水道口。谁接近,谁拍照,谁登记。记住,別打草惊蛇,但也不能让人碰证据。”
    “明白。”李响掏出小本子快速记录。
    第三根手指落下。“最重要的一条——我要见省里。明天一早,我去省委,当面跟钟正国和高育良匯报情况。这种级別的渗透,再往下压,怕是要出乱子。”
    钟小艾皱眉:“现在走这步,会不会太早?万一他们反咬一口,说你夸大其词、製造紧张气氛……”
    “那就让他们咬。”丁义珍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市委系统里私设帐號、调派公务人员。真查起来,是我说错了,还是有人心虚?”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值班员探头:“丁市长,市政维修队那边又来电话,说调度令重新恢復了,凌晨四点准时出发。”
    “哦?”丁义珍挑眉,“谁改回来的?”
    “说是应急办主任亲自纠正的,系统日誌更新时间是二十分钟前。”
    丁义珍笑了下,没说话,只是把笔帽咔地一声按下去。
    “看来里头有人醒过味儿来了。”钟小艾低声说。
    “也不排除是演双簧。”丁义珍站起身,“改令的人未必乾净,说不定就是一开始设局的那个。现在看我们要动真格的,赶紧补漏。”
    安欣问:“那卡还取吗?”
    “当然取。”丁义珍看著三人,“而且要快。你们两个今晚就动手,別等维修队。方式照我说的——像路人顺手捡的,別用工具,別留指纹。动作要轻,但不能怂。”
    李响咧嘴一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钻下水道了。”
    “不过这次不一样。”丁义珍盯著他,“以前是躲著查,现在是明著查。他们以为我们怕暴露,其实我们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在查,而且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查。”
    钟小艾调出新的任务分配表。“我已经给各小组发了加密代號,所有通讯改用跳频频道,每小时更换一次密钥。行动记录不留纸质档,全部上传云端加密存储。”
    丁义珍点头。“好。从现在开始,所有人行动代號执行,信息只对核心组开放。有任何异常,第一时间报我。”
    他顿了顿,扫视三人:“我知道这事儿风险不小,对方已经摸到了体制的边,搞不好就是一场硬仗。但有一点我说清楚——我们不是为了斗贏谁,是为了守住该守的东西。”
    “旧改不能停,民心不能散,规矩更不能破。”
    帐篷里一片肃然。
    安欣收起水瓶,站起身:“那我们先去准备装备。”
    “去吧。”丁义珍挥挥手,“动作快点,天亮前必须拿到卡。”
    两人转身出门,帘子落下的一瞬,钟小艾低声问:“你真打算明天一早就去省委?”
    “不止要去。”丁义珍翻开笔记本,写下一行字,“我还要带上这张基站热力图,还有『周立群』的ip记录。有些人,总以为躲在后台改个帐號就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啊——”
    他抬眼,目光沉静。
    “他们忘了,系统是有记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