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义珍把车停在城西汽修厂后巷,没熄火。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安欣发来的消息:“中介说人已经安排进去了,明晚轮班。”
    他回了个“好”,顺手把烟盒捏扁塞进车门夹层。这烟抽了三天,一根没点,纯粹用来挡打火机的光。他现在不能冒一点菸。
    安欣和李响顶了两个临时工的名字混进去,劳务公司那边打了招呼,背景审查走个过场。周叔的人在財务系统里做了笔假帐,显示两人三个月前就在会所合作名单上掛过名,履歷乾净得像刚洗过的盘子。
    “你们进去之后別主动找事。”丁义珍半小时前在电话里说,“一个送酒,一个走道巡场,记住自己是透明人。”
    安欣当时蹲在出租屋窗边,手里转著一把塑料钥匙:“我鞋底藏了微型摄像头,能连外部接收端。”
    “別太靠近主艇。”丁义珍提醒,“他们周五清场,肯定有暗哨盯著內部人员。”
    “我知道。”安欣笑了笑,“我又不是去相亲,是去当背景板的。”
    李响在旁边插了句:“我手錶能收信號,你那边隨时喊停。”
    现在,时间卡在周五下午四点十七分。海澜游艇会所开始闭馆准备“会员活动”。外围监控显示,三辆政府牌照车已从不同方向驶来,其中一辆省交通厅的奥迪a6,司机穿著便装,但走路姿势一看就是常坐前排的。
    丁义珍把车开到码头东侧三百米外的渔具店门口,买了根十块钱的鱼竿,拎著往楼上走。楼上是间民宅,租户是个独居老头,昨天签了合同,今天搬走。屋里窗户正对会所主艇停泊位,距离不到一百五十米。
    他把信號接收器架在窗台,天线调成低频模式。这种设备不发射,只接收,不会触发反侦测系统。周叔说这是军用级的玩意儿,原本给边境监听站用的,现在拿来听一群醉鬼吹牛。
    “开始了。”他按下启动键,耳机里传来轻微的电流声。
    会所大门在五点整打开。两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入,车门一开,徐江亲自迎出来,脸上堆笑,可脚步压著点,像是踩著节拍走。他今天穿了身深灰唐装,袖口滚金边,在夕阳下晃得人眼。
    安欣和李响穿著统一的白衬衫黑西裤,站在服务通道两侧。每人胸前別著编號牌,安欣是07號,李响是12號。他们和其他六个临时工一起列队,听主管训话。
    “今晚不准抬头,不准乱看,不准私下交流。”主管手指划过每个人的脸,“谁要是让我发现你多看了一眼不该看的地方——明天你就只能去工地搬砖了。”
    散队后,安欣被分去主艇走廊做清洁巡查,李响则跟著酒水组上了副艇。
    六点二十分,第一拨客人到了。住建局的副局长,手里提著个帆布袋,里面鼓鼓囊囊。他没走正门,从侧梯上了主艇甲板,徐江亲自接上去的。
    七点零五分,省发改委那位处长也来了,还是那辆奔驰,右侧车头刮痕还在。他下车时踉蹌了一下,有人扶了一把。
    丁义珍在耳机里听到一阵杂音,接著是断续的人声:“……这次真不能再拖了……港口项目下周就要公示……”
    声音来自安欣的方向。她正弯腰清理地毯边缘,离主会议室只有三米远。门缝开著一条缝,里面坐著四个男人,其中一个正举杯说著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半步,鞋底摄像头自动启动,画面通过无线中继传到渔具店二楼。
    李响那边也不閒著。他在副艇休息室给客人倒酒,顺手把一瓶洋酒放在茶几上。瓶身贴著標籤,但他拧开盖子时,指尖在瓶底轻轻一抠——里面嵌著一枚微型录音晶片,早就充好电。
    八点十三分,主艇突然传来一声重响,像是椅子倒地。紧接著,一个穿蓝制服的服务生从走廊衝出来,直奔安保室。
    安欣立刻停下动作,靠墙站定。她听见远处有人吼:“查所有工作人员!十分钟前谁在会议室外面?”
    她低头看了看表,正好是八点十四分。刚才那个副局长喝高了,拍桌子站起来骂人,差点掀翻茶几。这动静太大,安保系统自动触发了內部排查程序。
    她慢慢往后退,回到清洁工具间,关上门。心跳有点快,但手稳。她把鞋脱下来,从夹层取出存储卡,塞进內衣口袋。这东西不能留身上太久,万一搜身就完了。
    九点零七分,李响借著换酒的机会溜到甲板,假装整理缆绳。他抬起手腕,对著渔具店方向比了个手势——两根手指併拢,然后分开。
    意思是:证据拿到一半,需要撤离窗口。
    丁义珍在屋里盯著屏幕,眉头皱了一下。原计划是等最后一拨人走再撤,但现在情况有变。主艇那边已经开始清场,徐江亲自带人检查每个房间,连厕所都看了。
    他拿起加密手机,拨通预设號码。两声铃响后掛断。
    这是撤离信號。
    安欣收到震动提示,是从裤兜里的震动器传来的——一个改装过的电动牙刷马达,绑在腿上,没人看得见。
    她立刻动身,沿著员工通道往出口走。走到一半,迎面撞上一个保安。
    “你去哪儿?”那人拦住她。
    “去换垃圾袋。”安欣语气平稳,“b区垃圾桶满了。”
    保安上下打量她:“刚才会议室外面是你?”
    “是我,收拾地毯。”
    “徐总说要登记所有人行踪。”
    “我已经登记过了。”她掏出工牌,“七点五十六分签的字,在值班表第三页。”
    那人狐疑地看了眼,又问:“鞋怎么一只湿的?”
    安欣低头,看见右脚鞋尖沾了点水渍。大概是刚才擦地时蹭的。
    “拖地弄的。”她说,“要不我脱了给你看?”
    保安摆摆手:“走吧走吧。”
    她走出会所大门,没回头。李响五分钟后从另一侧出来,手里拎著个空酒箱,说是送去回收点。
    两人约好在城北公交站碰头。
    丁义珍收好设备,把鱼竿扔进垃圾桶。刚发动车,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一条彩信,没有文字,只有一张模糊的照片——安欣离开时,有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正在监控室调取她的工牌信息,手里拿著一支红笔,圈住了她的编號。
    丁义珍把照片放大,看清了那人的脸。
    是徐江的贴身保鏢,外號“刀疤刘”,早年在澳门替人收过赌债,断过三根肋骨都没吭声。
    他把手机扣在腿上,一脚油门踩到底。
    车子拐出小路时,后视镜里闪过一道车灯,一闪即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