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凉了,丁义珍把杯子往边上一推,没再续。
    他盯著屏幕上的三个红点——白金汉会所后门、省委传真机走廊、黄旭的车。那辆车停在家属院地库已经两个小时,没动过。他知道,这不重要,车里有没有人,司机是不是轮换,这些细节现在都得往后放。真正要紧的是,电话打出去快四个小时了,钟正国那边还没回音。
    他不急,也不能急。
    可手指还是在桌面上轻轻敲著,一下,一下,像在数秒。
    凌晨三点十七分,桌角那台老式终端忽然震动起来,不是铃声,是低频脉衝,只有他知道这是什么信號。他拿起耳机插上,输入一串六位验证码,屏幕上跳出一行字:“会议通道已建立,是否接通?”
    他点了確认。
    视频画面一闪,钟正国出现在屏幕中央。他穿著深灰色睡袍,背景是书架和一盏檯灯,桌上摊著几份文件,边缘有些卷边,像是翻过很多遍。
    “小丁。”钟正国声音不高,但清楚,“你报的事,我连夜递上去了。上面看了材料,討论了一个多小时。”
    丁义珍没说话,等下文。
    “结论就八个字:**稳住局势,控制节奏**。”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吹了口气,“赵立冬现在不能动。不是证据不够,是他背后牵的东西太多。现在一动他,整个汉东的人事、財政、政法口子都会晃。有人想借这个机会洗牌,我们不能让人钻空子。”
    丁义珍点头,“我明白。”
    “你不光要明白,还得执行。”钟正国放下杯子,“调查继续,证据继续收,但动作要轻。徐江那边可以查,但別碰赵立冬的人。何黎明、黄旭,暂时按兵不动。你现在最大的任务,不是抓人,是不让对方察觉风向变了。”
    “那证人呢?”丁义珍问,“帐本持有人家属还在临时安置点,地方太小,守久了容易出问题。”
    “换地方。”钟正国说,“找两个新点,一个真用,一个放烟雾。路线要绕,车要换三次牌。对外就说他们在郊区亲戚家走亲戚,让街坊都知道。”
    “行。”
    “还有那个杀手。”钟正国眼神沉了半秒,“留著他,但別审。每天让他吃饭、看书、晒太阳,让他觉得你们把他忘了。等哪天他主动开口,再说別的。”
    丁义珍嘴角微动,“他要是不开口呢?”
    “那就等。”钟正国声音没变,“有时候,最狠的手段就是不著急。你越不急,他越慌。人一慌,就会犯错。”
    丁义珍低头记了两笔。
    “另外。”钟正国靠回椅背,“从今天起,你的日常行程照常。开会、巡查、接待群眾,一样不少。尤其要多去工地、社区转转,最好让记者拍几张照片。別让人觉得你最近神神秘秘,躲在办公室不出来。”
    “演戏?”
    “不是演。”钟正国笑了下,“是正常工作。你现在是京海市公安局的主心骨,不是地下特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但眼睛要睁大,耳朵要竖起来。”
    丁义珍点头,“我懂了。”
    “最后一条。”钟正国压低声音,“这段时间,少跟你爸联繫。不是防他,是怕有人拿你们家做文章。你现在查的是官场黑网,不是街头混混。一旦有人跳出来喊『棒梗之子公报私仇』,事情就复杂了。”
    丁义珍沉默两秒,“我会注意。”
    “去吧。”钟正国看了眼手錶,“五点半之前把新的布控方案发给我秘书,加密通道走。记住,咱们不是不查,是在等火候。”
    视频断了。
    丁义珍摘下耳机,轻轻放在桌上。屏幕恢復成十几个监控窗口,一切如常。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新的记录本,翻开第一页,写下三行字:
    **一、证人转移,双线並行;**
    **二、监控维持,不增不减;**
    **三、公开活动,照常进行。**
    写完,他合上本子,拨了个內线。
    “安欣,来一趟。”
    不到五分钟,门被推开。安欣穿著夹克,头髮有点乱,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刚巡了一圈,黄旭的车还在地库,没人动。”
    丁义珍点点头,“坐。”
    安欣坐下,等著。
    “上面有指示了。”丁义珍说,“暂时不动赵立冬这条线,也不碰何黎明和黄旭。调查继续,但不能打草惊蛇。”
    安欣眉毛一挑,“意思是……憋著?”
    “不是憋,是藏。”丁义珍看著他,“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沙场的事还在查,黑车的事也在追,但没人往上想。”
    “那证人怎么办?”
    “今晚换地方。”丁义珍说,“南郊有个废弃疗养院,电路断了三年,没人去。北边还有一处民房,租户刚搬走,钥匙在物业手里。你安排两组人,一组真送,一组放风。路线要绕,车要换,通讯全切模擬信號。”
    安欣记下,“杀手呢?”
    “照旧。”丁义珍说,“给他书看,给他饭吃,让他以为自己被忘了。但法医每天检查一次,確保他没藏东西。万一他真开口,第一时间通知我。”
    “行。”
    “还有。”丁义珍站起身,走到窗边,“明天上午十点,我去城西棚改区开座谈会,主题是『基层治安与群眾满意度』。你要带人去现场,让记者拍几张照片,发公眾號头条。”
    安欣反应过来,“演给谁看?”
    “演给所有盯著我们的人看。”丁义珍回头,“让他们觉得,我没心思搞大动作,还在忙鸡毛蒜皮的事。”
    安欣笑了,“这戏得演全套啊。”
    “全套。”丁义珍走回桌前,打开內部调度系统,“从今天起,我们的关键词是『正常』。所有人上班打卡、开会签到、巡逻打卡,一样不能少。但暗地里,三条线必须盯死——徐江的资金流、白金汉会所的访客记录、还有省委传真机所在楼层的进出日誌。”
    “李响已经在搞数据爬取了,应该这两天能出结果。”
    “出了也不急著用。”丁义珍敲了下键盘,调出一张地图,“我们现在不缺证据,缺的是时机。上面要的是稳,我们就得稳得住。但稳,不代表软。”
    安欣看著他,“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丁义珍没回答,只是指著屏幕上的三个红点,“你看这三个地方,像不像三根电线?现在火还没通上去,但线已经接好了。只等一声令下。”
    安欣没再问。
    “去吧。”丁义珍说,“先把证人转移的事落实了。记住,动作要轻,动静要小。”
    安欣起身,手搭上门把。
    “对了。”丁义珍忽然叫住他,“明天座谈会,你穿警服去。”
    “啊?”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丁义珍嘴角一扬,“京海的警察,还在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