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刚开进市委大院,丁义珍的手机就响了。不是来电,是宣传部舆情组的紧急推送——“京州高新园资金来源存疑”上了本地几个论坛热搜,有公眾號髮长文,標题写得耸人听闻:“百亿项目背后,是谁在替富二代擦屁股?”
    他没点开,直接拨通周长利电话:“你看到了?”
    “刚看到。”周长利声音沉,“那篇文章註册主体查到了,掛在一个退休干部名下,但ip跳转三次,最后一次是从省厅內网段出来的。”
    丁义珍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起身往外走:“召集林耀东、甫光,八点前我办公室碰头。另外,让宣传部把近三天所有相关转发链给我拉一份,別漏一个水军號。”
    周长利应了一声,又问:“要不要先发个简短声明?”
    “不急。”丁义珍说,“他们想看我慌,我偏不慌。等证据齐了,一次性砸下去。”
    八点整,三人到齐。林耀东带了笔记本,甫光拎了个牛皮纸袋,里面是香江那边连夜传过来的公证文件扫描件。
    “我已经联繫了华人华商银行合规部,他们愿意出具一份跨境资金备案的独立认证函。”林耀东打开电脑,“今天下午就能拿到电子签章版。”
    甫光把纸袋推过去:“这是七家基金公司在境外的年度审计报告副本,还有外匯进出记录。每一分钱,都有据可查。”
    丁义珍翻了几页,点头:“好。宣传部那边准备一篇公开通报,標题就叫《关於京州高新园资金来源的说明》,把国资、外资、社会资本三块来源列清楚,附上二维码,扫码能跳转到资金流向查询页面。”
    周长利问:“真让人隨便查?”
    “查。”丁义珍说得乾脆,“帐目不怕查,怕的是没人信。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堵嘴,是建信任。”
    正说著,秘书敲门进来,递上一份列印稿:“这是舆情组整理的重点传播路径,三个核心帐號都指向同一个微信群,群成员大多是省厅和市里一些退居二线的老同志。”
    丁义珍扫了一眼群名:“『老同志茶话会』?名字起得挺平和,干的事可不平和。”
    林耀东冷笑:“赵立冬昨天在会上没捞到便宜,转头就找这些人放风,典型的借刀杀人。”
    “他知道我们不会动这些退休干部。”丁义珍把材料放下,“所以他敢。”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写下三个方向:**公眾、企业、媒体**。
    “第一,今天中午前发布公开信,配图解,讲明白每一笔钱从哪来、归谁管、怎么审;第二,下午我亲自见两家暂缓签约的企业,不解释,只展示;第三,晚上安排一次电视专访,我不躲镜头。”
    甫光挑眉:“你就不怕越描越黑?”
    “黑的是他们编的,清的是我们摆出来的。”丁义珍笑了笑,“真金不怕火炼,假帐才怕阳光。”
    十一点二十分,官方公眾號推送《致市民的一封公开信》。不到半小时,阅读量破十万,评论区起初吵成一片,有人质疑“富二代搞特权”,也有人反驳“人家帐都晒出来了你还想怎样”。更有技术流网友顺著二维码点进去,发现连某笔三亿五千万的投资对应哪个外管局备案编號都能查到,直接发帖:“这透明度,比我公司財务系统还清楚。”
    下午两点,园区展示中心。
    丁义珍站在大屏前,对面坐著两家晶片公司的负责人。一人皱眉:“丁书记,我们不是不信政府,但现在舆论太乱,股东担心影响品牌。”
    丁义珍没说话,直接点开资金溯源系统。
    “你们看这笔,来自新加坡的启明资本,占股百分之四点三。”他放大节点,“这是他们的尽调报告,这是外管局的fdi备案號,这是银行的资金入境確认函。你们法务团队现在就可以打电话核实,號码我当场提供。”
    他又切到另一条线:“这条是甫光船运旗下基金,投资二十亿。他们的审计事务所是普华永道香港分所,去年给粤港澳大湾区三个项目做过合规评估,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他们靠不靠谱?”
    其中一位负责人低头看了看平板,抬头笑了:“丁书记,您这哪是招商,简直是答辩现场。”
    “我不是要你们立刻签字。”丁义珍说,“我只是希望你们知道,我们不怕质疑,但我们拒绝无端猜测。”
    当天傍晚,两家公司完成签约。消息一出,原本观望的几家企业也开始主动联繫招商办。
    晚上八点,本地电视台《京州面对面》直播间。
    主持人问:“网上有人说,这个项目是你父亲用影响力换来的特殊通道,你怎么回应?”
    丁义珍坐姿没变:“我父亲是谁,是他的事。我做什么,是我的事。项目审批走了三个月,开了七轮专家评审会,发改委、商务部、外管局全都盖了章。如果这叫『特权』,那我希望全国多来点这样的『特权』。”
    主持人又问:“你会不会觉得,因为出身,你永远无法摆脱质疑?”
    “我觉得很正常。”丁义珍语气平静,“只要我在岗位上,就会有人盯著我。这挺好,监督让我更小心。但如果有人真觉得有问题,请去纪委官网实名举报,我会配合调查。比起背后写小作文,我更欢迎正规渠道的较真。”
    节目播出后,微博话题#丁义珍回应特权质疑#衝上热搜,但风向明显变了。有网友说:“人家敢上电视挨问,就比那些躲著的强。”也有媒体评论:“与其围攻个人背景,不如关注制度是否透明——这次,京州给出了样本。”
    深夜十点,丁义珍回到办公室。周长利送来最新舆情简报:核心谣言帐號已被平台封禁三个,其余转入沉默;市民热线关於项目的諮询量下降七成,多数为政策细节询问。
    “赵立冬那边呢?”丁义珍问。
    “没动静。”周长利摇头,“但他今天上午去了趟省委办公厅,跟梁璐她爸碰了面。”
    丁义珍没接话,只点了点头。
    林耀东发来消息:“香江那边认证函已出,明天一早可以对外发布。”
    甫光也回了:“船运基金的审计原件今晚空运到京州,明早九点前送到你手上。”
    丁义珍把手机放在桌上,翻开明日议程。第一页是新一批入园企业的对接名单,第二页是人才快速通道的推进表。
    他拿起笔,在“企业座谈”那一栏画了个圈,旁边写了个“稳”字。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加密信息,发件人未显示,內容只有八个字:
    “高育良即將离任。”
    丁义珍盯著那行字看了两秒,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没有回覆,也没有刪除。
    窗外,市委大楼的灯一盏盏熄灭,只剩他这一间还亮著。
    他伸手关掉檯灯,房间陷入半暗,只留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
    桌上的咖啡杯沿留下半个指印,边缘已经开始乾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