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市价
    西市。
    市口布告牌上,苏逢吉的通缉文书已撕掉了,李业的还在。
    禁军扫视着每个行人,难得并未扰民。在民心损失与李业的威胁之间,王殷显然有所权衡。
    萧弈听着人们谈论拿到一千贯之后如何,只觉好笑。
    先到银铺,掌柜算了匣中总数,算盘打得一阵响,最后道:“总计二百六十七贯,客官兑多少?”
    萧弈、秾都觉得差不多。
    老潘却道:“不对哩,一两金抵十两银,一两银抵一千六百钱,这差了不少!”
    “客官,那是昨儿的兑法,铜钱因打仗掉了价,今儿不一样哩。”
    “哪不一样?”
    “没听说吗?朝廷拿出大把的金子买粮食、冬衣,金价落回去了呗。”
    老潘气恼地一拍大腿,道:“把这茬忘了,内帑黄金的事,俺还是最早知晓,没劝郎君早兑钱。”
    “老哥哥莫恼,若有本事,眼下也不迟哩,带商队去蜀地、江南采购粮食、布帛回来,只要不遇到山贼,保挣大钱。”
    老潘劝萧弈暂时把部分金银换成布帛,免得再掉价。
    萧弈知郭威已在着手平抑物价,不急,只兑了三十贯铜钱,让老潘与秾背着。
    先去了趟金钩医馆,把剩下的药买了。
    老郎中今日得闲,见他拿钱来,感慨道:“郭公麾下军士,与旁人都不同喽。”
    萧弈故意道:“是郭公与旁的天子不同。”
    “这话吓不倒小老儿,一辈子经历的天子多喽,不谈,不谈。”
    “敢问老先生,我若想打磨两片通透的……嗯,镜片,该找何人?”
    老郎中大概也没听懂,道:“军爷去找刘铜匠便是,马行街,过桥右转进巷,第三家小门脸便是,没挂幌子,靠手艺揽客。”
    到了铜铺,萧弈见满铺只有铜器,第一反应是找错地了。
    可当看见老铜匠正坐在矮凳上打磨铜镜,磨得光滑如水,又觉不愧是磨镜片的。
    萧弈打量着这铺面,拿起几件铜器看了看,做工精细,叹为观止。
    “这都是老师傅做的?”
    “不废话嘛。”
    “手艺真好。”
    老铜匠头也不抬,道:“小后生就说,要甚?”
    萧弈指着一面铜镜问道:“这镜子能否磨得中间薄、边缘厚?”
    “瞧不起俺?硬磨呗,可那磨出来照人变形,能有鸟用。”
    “我想要透明材质,磨个镜片,透过它看字……他眼睛不好,做给他的。”
    “水晶镜呗,多稀奇似的,那得是中间厚,边缘薄,嵌在铜环里看字,你说反哩。”
    “没说反,若能磨,工钱比平时多出一倍。”
    “那物件里面杂质多,看不清楚,没甚鸟用。”
    “可有办法?”
    “得找通透料子,你自个找,我只管磨。东市有卖水晶料,西市就有一家,前边的珍宝阁。”
    萧弈知水晶料不便宜,他有心造玻璃,但暂无头绪,只得一步步来。
    果然,一块不到拳头大的水晶,要价两千三百多钱,秾几乎跪着劝萧弈别这冤枉钱,硬是拦不住。
    回了刘记铜铺,萧弈拿出图纸时,手却停了停,道:“我这设计,老师傅可得保密。”
    “一个小破玩意儿,你这小后生可真他娘……是个军爷啊。”
    老铜匠一抬头,见了萧弈腰间挂的牌子,浮起谄媚笑容,道:“军爷说得对,军中机密,小老儿这嘴一定把牢!”
    萧弈递过图纸,问道:“多久能制成?”
    “八天后来取,工钱八百钱,铜架五百钱……军爷,工钱四百也成,料子太硬,不好磨。”
    “四天,工钱算一千六百。”
    “这……谢军爷!”
    “城里还有谁技艺好的?”
    “哈?没哩,小老儿称第一,那……军爷问话,城东王小锤手艺还过得去,可他铺里多是徒弟货,不像小老儿件件亲手做哩。”
    “好,这活我也给王小锤一份,你俩谁做得快、做得好,还有大生意交托。”
    “三天!就是不睡,俺也比那老龟早一天做出来。”
    “别不睡,多想办法。”
    “是,瞧好吧军爷……”
    出了铜匠铺,到东市一看,果然比西市高档。
    很快就找到一块通透的水晶料子,到王记铜铺,原本是学徒接手,听说城西刘铜匠揽了一样的活,王小锤亲自跑了出来。
    秾眯着眼一看,讶道:“名叫小锤,这般年迈?”
    “俺打小就叫小锤,待俺造了这镜片,给你开开眼!”
    这般下来,一副眼镜四贯多,还造双份,秾心疼得落泪。
    萧弈不以为意,道:“你不懂,科技就得砸钱。”
    之后,他们打算看看布帛。
    萧弈环顾一看,就在东市最好的位置,有间布坊门楣上“宋氏布坊”四字崭新,散着漆味。
    他径直迈步而入,腰上牌符叮当作响。
    迎客小厮一见到他,却是愣了一下,忙不迭飞奔到隔帘后。
    “英……英俊公子……”
    “新东家来了?”
    很快,一个老掌柜带着人转出来,慌张拜倒,道:“老奴见过驸……”
    话才出口,他揉了揉老眼,看清萧弈牌符上的字,连忙起身,脸上浮起待客的笑容。
    “客官有何需要?鄙店只卖最好的丝织缂丝、蜀锦、吴绫,不卖葛、麻。这块瑞兽纹蜀锦,经锦工艺,质地紧密耐磨,裁春衣最合适。”
    “有布?”
    “有!竟知这新鲜料子,客官必是贵人,请……这批布贩自蜀地或江南,为何?汴梁一带就没有,摸这料子,比丝绸软和,又不娇贵怕汗,经得住搓洗。冬日裹着,比狐裘还暖,夏日单穿,汗湿不粘,两个字——舒服。”
    “难得见到布啊。”
    萧弈的内衫是细麻料子,硌得很。自睁眼以来还是初次摸到布,果然舒服多了。
    掌柜见他神态,不由拍掌,啧啧惊叹道:“贵人,真贵人也!一看郎君以往就是常穿布的,与旁人不同,今日买几匹裁春衣?”
    “多少钱?”
    “八贯一匹。”
    “什么?!”老潘惊跳而起,道:“一匹布……八千钱?!上好的细麻也不过八百钱。”
    掌柜淡淡一笑,不语。
    萧弈摇了摇头,道:“太贵了。”
    同样说贵,面对萧弈,掌柜神态就大不相同,赞道:“客官懂行,想必以往常穿布,可开封物价涨得多厉害呀,何况千里贩运,过关驿的成本亦不低哩。”
    他捧起一块布,送到萧弈的手掌下。
    “挑这匹,出自江南绣娘之玉手,双经双纬之工艺,平滑如玉。瞧这色泽,岭南最名贵的染料,苏木染,最正的红色,暴晒半年,绝不褪色。”
    “好布。”
    “再挑匹白布,感受蜀地娘子之体贴,缉缕成线,每一根线都由三股絮拧成,所织布面细密,能挡细风。石灰脱浆,井水里漂了七道工序,纯白无半点杂色。”
    “好布。”
    “给客官拿上。”掌柜向小厮轻斥一声,又拿出一匹布,“这匹布好,这颜色,杏烟雨,多美,娘子最喜……”
    “打住。”
    “是。”掌柜十分笃定,笑道:“客官下次来,可再买这杏色。”
    “一套衣裳需几匹布?”
    “那得看内衫或外裳,春衣或冬衣,如客官这么高大英武,外裳就得一匹半到两匹哩。”
    “红白各三匹。”萧弈问道:“你这铺子,如今可是仲俭兄的生意?”
    掌柜目光又瞥向他的牌符,犹豫片刻,道:“小人哪知这些?”
    萧弈不强问,道:“能送货到府上?”
    “那是自然。”
    “白的三匹,送到郭府。”
    “不知是哪个郭府?”
    “离大相国寺不远。”
    掌柜骇然变色,忙道:“小人以进价给客官……”
    萧弈淡淡道:“不用,就按市价。”
    掌柜想了想,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不敢瞒客官,鄙店并非挂在驸马府名下。”
    “知道了。”
    “求客官答应以进价结算,小人也不容易啊。”
    买定,白布送去郭府,红布萧弈一会自带去李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