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蹴鞠
    一颗鞠球自半空斜坠。
    萧弈不闪不避,右脚一摆一勾,脚外侧精准地卸了力,稳稳地停住鞠球,似黏住一般。
    看准了那风流眼,轻轻巧巧抬脚一拋,將鞠球踢过去。
    “你不是说你不会吗?”李重进问道。
    “一通百通吧。”
    萧弈確实不太会蹴鞠,但耍帅的事总能做好。
    李重进却道:“你不要乱踢,开场后把球给张永德,让他来踢。”
    “为何?”
    “规则如此唄,他当球头,就球头能得分。”李重进小声道:“谁让他是駙马,我们不是哩。”
    那边,高怀德接了球,耍了一通白打,样漂亮將球踢了回来。
    看台上有美妇抱著个小女孩入內,发出奶声奶气的欢呼。
    “阿爷腻害!”
    萧弈说话间,左脚顺势一勾,盲接鞠球,顛了两下,踢给张永德,心想,这种规则有甚意思。
    “高怀德孩子都三四岁了?”
    “嗯,他是安国军节度使刘词的女婿。”李重进啐道:“但你看,至少我妻子比他妻子漂亮。”
    “恭喜。”
    萧弈大概扫了眼,除了相识的几个,没在女眷中再看到哪个引人注目的,觉得还是张婉最漂亮。
    稍稍热身,蹴鞠开始。
    他们的球头是张永德,驍球是李重进,正挟是郭守文,萧弈则是头挟,职责是跑位接球,为球头创造机会,防守拦截,阻止对方传球,相当於中场。
    这种按地位排兵布阵的打法,萧弈踢得很难受,施展不开。
    他只能適应著规则,与对手身体对抗。
    对方的头挟是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有些虚胖,体力远不如他,但胜在有经验,老喜欢拦腰抱他。
    “你不犯规吗?”
    “哪有犯规,我知道你,挑了慕容彦超的萧弈,我叫米福德,记住我的名字,我早晚也会大放异彩。”
    萧弈被他抱得难受,几乎是拖著他的整个重量跳起,用头一顶,截下鞠球,传给李重进。
    乾脆当作是负重训练,拉著米福德满场跑,消耗对方的体力。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米福德累得直喘,道:“好累……但你们要输了……”
    萧弈瞥了眼计筹,对方已得五筹,这边则只得三筹。再看高怀德的状態,还是游刃有余,张永德则累得眼神涣散。
    按照这破规则、烂阵型,肯定是贏不了。
    不多时,双方休息,萧弈恰好截了鞠球,隨意一踢,踢过风流眼,转身拿了个水囊。
    高怀德路过,隨口道:“好脚法。”
    萧弈对蹴鞠不太在意,却颇好奇高怀德的武艺,道:“若得空,想向藏用兄討教武艺。”
    “不必,我不与人比武。”
    高怀德摇了摇手指,態度並不傲慢,自有种天高云淡的超然。
    接著,还莞尔了一句。
    “若想贏我,只有今日了。”
    萧弈原本不想对张永德、李重进的战术多嘴的,终究是没忍住,过去,低声道:“我们得换阵。”
    李重进急得脸都更黑了,道:“怎换?”
    “抱一兄擅纵观全局,进退冷静,该当驍球,传球调度,组织进攻;重进兄力大体壮,风格凶狠,该当正挟,跑位截球,卡位制胜;郭守文灵活,跑得快,该为散立,再挑个技术好的当球头。”
    “你来当球头。”
    张永德竟很有大局观,不知是心胸开阔还是太没性格。
    他说著,解开那身红锦外袍,道:“我们换衣裳。”
    那边,米福德嚷道:“开始了,还不来,你们莫非是怵了?”
    萧弈见时间不多,当仁不让,与张永德换了衣裳,重回场上。
    对手来不及变阵,依旧是米福德在防他,嘰笑道:“你也能当球头?”
    说罢,展开双臂就抱过来。
    萧弈一个瞬步撤开。
    “抱一!”
    张永德技术其实很好,差在没有一股狠劲,射门太不乾脆,但传球却是眼疾脚快。
    萧弈话音未了,球至。
    他不急著接,眼看米福德衝过来截,抬脚將鞠球高高踢起,同时身体一旋,假动作晃开米福德,方从容接球,勾脚,果断射门。
    鞠球“唰”地飞过风流眼。
    “好!”
    李重进大喜,高声叫好。
    四筹比五筹。
    不多时,高怀德一串让人眼繚乱的白打,绕开张永德,再下一筹。
    萧弈在场上跑得飞快,忽如骑兵冲阵般,避开米福德,示意郭守文传球,一记內切抽射,扳回一筹。
    待下一次,他再得到机会,对方多了一人来防他,他遂左脚鉤球,身体顺势侧转,拉球变向。
    “嗖。”
    六筹比六筹。
    米福德已累得跑不动。
    萧弈还有活,马赛迴旋,凌空抽射。
    踢到后来,他渐渐熟悉了蹴鞠的方式,与高怀德你来我往,踢出了火气。
    忽地,球自上方坠来。
    萧弈正背对著风流眼,乾脆判断著落点,左脚碾地,右腿膝盖微屈,腰背绷紧,如蓄势之弦。
    球至,对手也围防过来。
    他骤然蹬地,身体如离弦之箭,腾起,倒翻,双腿一扬,右腿绷直,脚背內侧精准踢向鞠球。
    倒掛金鉤。
    “嘭。”
    一声沉闷轻响。
    衣袂翻飞,萧弈下落,双手才触地面,缓衝,腰腹发力一撑起,双脚交错落地,站稳,掸了掸散乱的衣襟。
    动作於他而言轻而易举,难在准头,好久没踢球了,不知射中没有。
    “好!”
    “好!”
    迟滯了片刻,场上忽然爆发出欢腾的喝彩。
    萧弈转身一看,九筹比八筹……下一刻,李重进等人围了过来,將他高高举起。
    “贏了!哈哈哈哈,贏了!”
    萧弈在空中被拋了几下,也觉颇为畅快,仿佛回到了前世年少之时。
    好不容易被放下来,只见高怀德、张永德、李重进等人都往看台走去,各自去寻他们的妻室。
    他也有话想与张婉说,遂往那边走去。
    只见张婉正提著袍襟跟著郭馨跑到了看台边缘。
    郭馨跳了下来,颇俏丽的模样,张婉却是淑女,没敢跳。
    “小心些。”
    “你方才挺帅的嘛。”
    闻言,萧弈微微一怔,才想起来,上次与郭信说这个词,郭馨就在门外偷瞧。
    “给你。”
    郭馨拋了个水囊过来,道:“那小胖子总掛在你身上,累惨了吧?”
    萧弈接过喝了一口,竟是温水。
    这情形,就像杀刘銖的那天夜里。
    “还好,你怎与重进兄说我会蹴鞠?”
    “就是想让你也来……也来出个丑,没想到还真有两下子,你脚法与旁人不同。”
    “你看得出门道?”
    “小瞧我,鞠球给我。”
    萧弈向远处的宫人招招手,一颗鞠球就拋了过来,他伸脚正要接住,一只穿著鹿皮小靴的脚却抢先接过球,还在他脚背上踩了一下。
    郭馨调皮一笑,顛了几下,衣摆飞扬,確实很漂亮。
    忽然,她抬脚一勾,球向萧弈面门飞来,但颇轻缓,他遂用肩膀停球,抖落,踢过风流眼。
    郭馨有些小得意,问道:“我踢得如何?”
    “刮目相看。”
    “蹴鞠、双陆、投壶、捶丸,我都很厉害。”
    萧弈看她笑靨如,仿佛颇单纯贪玩,可若细瞧,眼睛里似藏了少女情愫。
    “看我做甚?”
    “佩服你。”
    “明日是上元节,你护卫我们到御街赏灯吗?”
    “明日就是上元节了?”
    提及此事,萧弈想到还没带李昭寧去见安元贞,今日若得空,还得將此事办了。
    郭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嗔道:“休要装傻,你明夜来了,我才允张婉姐姐出宫。”
    说话间,张永德、李重进各自携著妻子过来。
    郭四娘问道:“五娘,聊什么呢?手舞足蹈的。”
    “阿姐,我夸他蹴鞠厉害,让他明夜陪我们逛灯会。”
    “行行行,让你姐夫喊上萧郎便是。”
    萧弈感到郭四娘看来的目光带著审视,依旧坦然。
    陪著寒暄了一会,见张婉站在一旁眼巴巴看著,他找了个机会过去。
    两人走到无人处说悄悄话。
    “郎君。”
    “可还待得惯?”
    “郎君放心,奴家什么都没说,就是……盼著郎君接奴家出宫。”
    “快了,再等等。”
    张婉上前一步,细声道:“郎君,郭五娘子该是对你有意吧?”
    “为何如此说?”
    “她问了奴家是如何与郎君……成双成对。奴家不知如何回答,就把自己想像成太后,答宫中孤寂,难得遇到你这般男子,心志卓绝,心意相通。郭五娘子却说,她是问,奴家如何得到郎君青睞。奴家只好说,主动找你聊天。”
    “你想多了,以她的身份,若真有这种心意,岂能容你在我身边?”
    张婉一怔,垂首道:“是,郭五娘子入宫前,身边没有婢女,让我帮忙挑选宫娥,是否把灯笼、烛芯安插过来。”
    “不,她往后需出嫁,我们的人得留在宫內,给她挑几个能忠心为她做事的。”
    “是,奴家想把这个给郎君。”
    说著,张婉双手递过一个小布包。
    萧弈打开一看,是些金银首饰,讶道:“这是?”
    “这些年攒的妆奩……给郎君销用的。”
    “我岂能用你的钱?”
    “听闻郎君得赐了大宅,本该奴家前后操持,奈何不得脱身,请郎君收下,买些奴婢收掇。”张婉低下头,细声道:“等奴家出宫,方好与郎君同住。”
    “好。”
    萧弈也不矫情,接过,感到布包上还有她的温度与淡淡香气。
    他发现,如果不做买卖,自己並不缺钱。
    本打算下午就带李昭寧去见安元贞,但张永德又要请客吃酒,不得不去,只好將此事拖到明日白天。
    眾人直奔临闕楼,到了地方,抬头一看,皆错愕了一下。
    “怎回事?”
    “来错地方了?”
    萧弈赫然见门楣上的牌匾已换了,他几乎可以断定,此楼的东家就是阎晋卿,且很给他面子。
    因为那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正是——樊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