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巢堡的白石塔楼在晨雾中如漂浮的冰雕。
    当戴蒙眾人沿著长天堡的石阶向上攀登时,阿莱莎之泪瀑布的水声已如雷贯耳,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彩,沾湿了每个人的发梢。
    七座细长的白塔紧紧相连,塔顶的银箔在晨光中闪烁,仿佛一碰就会融化在云端里。
    “比传说中更像仙境。”盖蕊仰头望著处女塔的尖顶,淡蓝色的梦火在她身后低鸣,龙鳞与白塔的白石相映,像两簇流动的光。
    守堡的骑士在新月堂迎接了他们。这里是登山者歇脚的地方,石砌的壁炉里燃著松木,空气中瀰漫著蜂蜜酒和烤栗子的香气。
    简妮·艾林穿著银狐斗篷,正坐在角落的长椅上,由侍女为她梳理那头乌黑的秀髮,看到戴蒙进来,立刻跳下椅子跑过来:“戴蒙你来了,我说过要带您去看天牢的!”
    约伯特·罗伊斯连忙跟上,老伯爵的脸上带著无奈的笑:“公爵大人,天牢可不是待客的地方。”
    戴蒙却笑著点头:“无妨,我也想见识一下鹰巢堡的特色。”
    从天牢的悬崖边向下望去,600英尺下的山谷岩石如锋利的牙齿,冷风卷著雾气扑面而来,几乎要把人掀下去。
    所谓的“牢房”不过是悬崖上凿出的几道倾斜石架,最陡峭的一处仅能容一人蜷缩,铁链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据说当年杰诺斯·艾林就是从这里被扔下去的。”威廉·罗伊斯站在戴蒙身侧,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梅葛陛下骑著贝勒里恩直接飞到了鹰巢城,没人能挡。”
    戴蒙想起那段歷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黑火剑的剑柄。“再坚固的城堡,也挡不住龙焰。”他看向远处的谷地,云层下的村庄如散落的棋子,“就像再险峻的山脉,也拦不住想回家的人。”
    庆功宴设在鹰巢堡的大厅。蓝纹白大理石墙壁在火柱的映照下泛著幽光,狭长的拱形窗外,瀑布的水雾如轻纱般飘荡。
    艾林家族的高位王座立在大厅尽头,鱼梁木雕刻的鹰爪紧紧抓著扶手,简妮·艾林就坐在上面,脚下垫著三个锦垫,小脸上努力摆出威严的样子。
    谷地诸侯们的笑声此起彼伏。科布瑞伯爵正搂著他的侄子——一个眼神明亮的少年——向戴蒙介绍:“这是莱昂,空寂女士以后就传给这小子。他说想跟殿下学剑术,求殿下收留。”
    莱昂立刻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柄短剑:“求殿下让我追隨左右!”
    当戴蒙扶起他时,忽然又想起加尔温·科布瑞——那个从小与自己一同练剑却又不得刀剑相向的“混蛋”。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你的剑不错,不要辜负他,明天开始跟著卢伯特·克莱勃一起练习。”
    不远处,长弓厅的杭特伯爵正推著次子上前,少年背著一把比他还高的长弓,脸颊通红:“我……我箭术还行,愿为殿下张弓引矢。”
    戴蒙刚点头应下,就听到雷婭·罗伊斯的冷笑声:“某些人倒是会攀高枝,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两个穿著罗伊斯旁支纹章符文鎧甲的年轻人正站在戴蒙队伍旁,脸上带著侷促的笑——他们刚请求加入,还没得到回应。
    约伯特·罗伊斯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雷婭!”
    雷婭刚要反驳,就被身边的冈梭尔和威廉再次一左一右地捂住了嘴。巨汉的青铜鎧甲碰撞著发出闷响,银甲少年则连连对戴蒙致歉:“抱歉殿下,她就是……性子直。”
    戴蒙笑著摆手,目光却掠过人群,落在威廉和冈梭尔身上。这两个在月门堡之战立下大功的傢伙,自始至终没有表露过加入的意思。
    他心里清楚,冈梭尔的忠诚属於罗伊斯主家,而威廉……或许还在犹豫。
    宴会上的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烈。桑德兰侯爵喝醉了,拍著桌子喊:“殿下要是娶了简妮大人,咱们谷地就跟坦格利安拧成一股绳了!”
    简妮·艾林的小脸瞬间涨红,把脸埋进约伯特的怀里。老伯爵笑著呵斥:“侯爵喝多了!”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戴蒙端著酒杯走到大厅中央,黑火剑鞘轻轻敲击著石地,清脆的声响让喧闹渐渐平息。
    “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大厅,“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让谷地的领民重建家园。高山氏族虽退,但初春明月山脉的风雪,比野人更难对付。”
    他转向约伯特:“我已让卢伯特带人清点各村的损失,科林熟悉贸易,会跟著格拉夫森伯爵去海鸥镇採买粮食,慷慨的简妮大人,施捨下的財富,足够谷地的领民支撑过这个煎熬的春季了。”
    诸侯们纷纷点头,看向戴蒙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这位王子不仅会打仗,连后勤都安排得滴水不漏。
    深夜的鹰巢堡格外安静。戴蒙站在月塔的阳台上,俯瞰著长天堡的灯火如星点般在山道上蔓延。盖蕊披著他的披风走来,手里捧著一小壶热酒:“在想什么?”
    “在想这座城堡。”戴蒙接过酒壶,目光扫过七座白塔,“罗兰·艾林建它的时候,大概是想永远守住谷地吧。可再高的墙,也挡不住人心的变化。对了,桑德兰侯爵起鬨的时候,你好像不开心?”
    盖蕊扭头迴避顺著他的目光望去,处女塔的阳台上,威廉正凭栏而立,银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於是便转移话题道:“威廉好像有话想跟你说。”
    戴蒙刚点头,就看到银甲少年朝这边走来,手里还攥著什么东西。
    “殿下。”威廉的声音,“这是约伯特特大人让我赠与您的。”他递过来的是一卷巨大泛黄的羊皮卷,上面画著各种战术的解析图,角落標註著“约伯特·罗伊斯半生之作”的字样。
    “我知道殿下迟早要离开谷地,”威廉的脸颊微红,“这些都是约伯特大人大半生的战术经验,或许……您以后可以用得上。”
    戴蒙展开书卷时,忽然明白这少年的犹豫——他不是不愿追隨自己,而是追逐荣耀与家族的责任之间摇摆。他將羊皮卷收好递迴去:“你比我更需要它。”威廉抬头时,眼里闪著光。
    当戴蒙回到房间时,梅莎丽亚正借著月光缝补他的披风。少女的白金色捲髮垂在肩头,手指灵巧地穿梭在破损的布料间。
    “公主殿下说她就是生气了,所以罚您今晚一个人睡。”她轻声说。
    “那你呢?她这话说得真容易让人误会啊……”戴蒙走到窗边,看著天牢方向的薄雾。
    贪食者和梦火在悬崖下的平台上打盹,黑龙的漆黑色鳞片与月光融为一体,淡蓝色的母龙则蜷缩著,像一块融化的冰。
    “你去陪她吧”戴蒙的温柔语气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告诉她,永远不用担心他人的话语,因为我的剑和心从来不会因此而改变。当然你也是,小梅,早点休息……”
    窗外的瀑布声似乎更响了,仿佛在为这句承诺伴奏。
    鹰巢堡的白塔在月光中静默矗立,而戴蒙知道,这里的宴席终会散场,他的征途,还在更远的地方。
    但至少今夜,石墙上的火把、厅內的欢歌、少年们眼中的光,都让他觉得,这场席捲整个谷地的奋战,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