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国在张荣英一把“捧”和“诱”之下,老老实实的请假送李保喜去上海了。
    还找了单位关係,买了三张臥铺票。
    张荣英也大方,二话不说报销了,还把这一路上要的钱也给够了,甚至还多给了一些,直言让李保国在上海给孩子和唐红梅带点小礼物。
    千交代万交代,把人送去了火车站。
    李金民提著东西在前面库库走,李保国跟个大爷似的,提著个小包跟在李金民后面,因为要去大城市,还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的白衬衣西裤新皮鞋。
    张荣英在最后,拉著李保喜仔细交代,“到学校安顿好了给家里写信,以后钱我就直接给你匯过去,这路上带多了也不好,要缺啥你让你爸你哥带你去买,好好读,有要紧的事直接给家里打电话,你大哥已经找人给家里装电话了,到时候装好了,我让你二姐回信告诉你。
    跟同学要好好相处,各地风土人情不一样,饮食习惯也不一样,合的来的就合,合不来的咱也不必巴结討好上去合,要有人欺负你,不要忍气吞声,咱不惹事也不怕事。
    另外一个最重要的,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好好读书,大城市繁华,楼高人多,啥新鲜玩意都有,但你是去学本事的,学堂里面的知识,才是你往后站稳脚跟的底气,可不能被外头的热闹迷了眼,耽搁了学习的正事。”
    李保喜点点头应声道,“我知道了妈,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张荣英犹豫了一下,继续道,“还有啊,你年纪还小,妈不是说不让你交朋友,但大城市的人杂,处对象这事不急,慢慢来,你现在正是长本事的年纪,別早早把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了。”
    李保喜到底还是个姑娘,有点羞涩的一跺脚,“妈,你別说了,这些道理我都知道,我是去学习的,你放心吧,我会把心放在学业上的。”
    火车在眼前缓缓启动,张荣英朝著火车上的人影挥手,“在外头凡事多留心,常给家里写信,妈等著你学业进步的好消息。”
    李保喜也朝著张荣英挥手,“妈,我记住了,你回去吧。”
    代兰亭停灵三天后,出殯了,冬梅跟在后面哭得站不稳,周边都是看热闹的,大家指指点点低声的交头接耳,时不时的露出笑。
    秋平捧著代兰亭的牌位走在最前面,代兰亭葬在城外的山上,铁锹铲土的“哗啦”声,砸在了秋平心上,他捧著牌位的手青筋暴起,情绪再也绷不住了,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呜鸣。
    原来,只是一层薄薄的土,他与奶奶就再难相见了。
    冬梅哭完沉默了很久,儘管金枝一直陪著她。
    从山上回来,家里都散的差不多了,各家搬出来的桌子凳子也都收回去了,还有两个帮忙的婶子正在打扫院子,秋平让帮忙的婶子把酒席剩菜全都分了。
    本来,按习俗,晚上还要专门请那些帮忙的人吃一顿感谢饭的,但秋平实在是没精力,所以跟大家说晚上的饭不喊了,改成一家一刀肉上门致谢。
    大伙都很高兴,因为感谢饭基本谁来帮忙就谁来吃,家里其他人是不好意思来吃的,而一刀肉可以一家人吃。
    秋平带著冬梅一家一家上门致谢送肉,抬棺的汉子家里除了一刀肉还给了一包烟。
    整个走下来,姑侄俩累得够呛,大家也很满意这新来的邻居大方会来事,对老人也孝顺,后事办的热热闹闹的。
    冬梅算是跟井岗巷的街坊邻居们都走熟了,还认识了两个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小闺女。
    昨日灵堂人声鼎沸,今晨棺木出去后,满室只剩下尘埃与寂静。
    冬梅看著空荡荡的厅屋有一时的恍神。
    张荣英趁机跟秋平道,“那边房子不住了,你和冬梅搬到这边住吧,你奶从这齣门的,七七也会回这里,正好这离阳家巷子也近,我家保凤跟冬梅一样,都在步行街上班,到时保凤上下班还能跟冬梅一路。”
    秋平想起那边房东赶人的事,眼里闪过戾气,见姑姑扭头看著自己,也点点头,“行,我奶的事感谢婶子了,这事我记您一辈子好,往后我跟我姑姑先住这里,市场多少租金我给多少。”
    张荣英也不客气,“行,这房子空了一段时间了,本来我也是想放租的,但又怕找的租客不好,正好你们知根知底的,我也放心。”
    话落,张荣英让金枝带著冬梅看看住哪间屋子,自己朝著秋平道,“你跟我进里屋一下,你奶留了几句话,我跟你说一下。”
    秋平跟著张荣英进屋,张荣英语重心长道,“你心里装著怨吧?你记恨上了房东婶子是不?你想找他们麻烦对吗?”
    秋平迎上张荣英的目光,红著眼睛道,“我没少过他们一分的租金,我也没拖欠过他们任何租金,我奶那时候还清醒著呢,他们就那么大赤赤的赶我奶走,说那么难听的话,哪怕他们私底下找我小姑姑说也好,你说我奶当时心里咋想?我一想到我奶清醒的知道人家赶她,我这心就跟刀戳似的。”
    秋平语速极快,“我小姑姑都给他们跪下了,我奶看著呢,她看著自己闺女跪下求人家,求人家给我奶一个咽气的地方,那时候我奶心理该多难受?我只要一想到这点,我就想杀了他们,他们凭啥,凭啥这么欺辱我奶?他们为啥不能私底下说?为啥不能给我奶留最后一分体面?”
    说到后面,秋平差不多是咬著牙吼出来的。
    张荣英嘆了口气,她就知道秋平会揪著这件事不放。
    站在自己这边的立场,房东婶子確实是不近人情,但站在房东婶子那边,她们处事不当,但出发点张荣英也是能理解的。
    因为確实很多人介意这一点,就像后世她跟李金民去租房子,很多房东也不愿意租给年纪大的人,本质上人家是“风险规避”与“观念影响”叠加,没有合不合理的说法。
    传统观念里,“人在屋內离世”会被认为“不吉利”,特別是外人,后续房子出租出售都可能被影响,而这个年代这种民俗观念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