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控著韁绳,身体隨著骏马的前进而起伏,
    他的心情十分鬆弛,看著周围的繁华,犹如脱笼之鵠。
    一早去送父王的时候,他就叮嘱侍卫去通知凉国公,稍晚要见一面。
    看著父王的船队扬帆远去,朱允熥找个理由和朱允炆分开了,径直来找凉国公。
    蓝玉已经在等候他了,本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
    当蓝玉听到只是推荐一个兽医,心才放下。
    朱允熥解释道:
    “舅姥爷,那个兽医行的。”
    “父王亲口说的,那人的医案利国利民。”
    蓝玉微微頷首,
    “好,老夫留意。”
    能让太子夸讚,看来这个兽医有点本事。
    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在谈论的兽医正在路口避让他们。
    朱允熥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兽医叫许克生,是个读书人,这是他的住址。”
    蓝玉接了过去,扫了一眼,
    “还是军户?留守右卫的。好,咱记住了。”
    他將纸条隨手塞进袖子。
    朱允熥知道舅姥爷很在乎那匹马,还在高兴地说道:
    “舅姥爷,打算什么时候叫他来?”
    蓝玉摆摆手,
    “这个不急。”
    但是蓝玉现在不关心这个,他更关心朱允熥在宫里怎么样。
    蓝玉咳嗽了一声,问道:
    “殿下,最近学业怎么样?”
    这个问题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朱允熥的笑凝固了,懒懒地回道:
    “还行吧。”
    为何长辈总喜欢询问学业?
    当小孩太累了!
    朱允熥忍不住抱怨起来,
    “每天一堆背诵的,还要写字。”
    蓝玉微微頷首,
    “要求严格好啊,能学到真本领。大本堂的先生都是饱学宿儒,殿下和他们好好学习。”
    朱允熥自然知道轻重,
    “我知道了,先生的话从不反驳,作业也在努力完成。”
    蓝玉很欣慰,孩子很懂事,值得扶持!
    ~
    蓝玉又叮嘱好好读书,骑射也不能丟。
    朱允熥一一答应,趁著蓝玉说话的间隙,用马鞭子指著前方,
    “舅姥爷,这家酒楼的酒菜都不错,咱们简单用点午膳吧?”
    蓝玉摆摆手,笑道:
    “殿下,该回宫了。”
    他很清楚,朱允熥不是贪嘴了,而是不想回宫。
    朱允熥撅著嘴,
    “舅姥爷……”
    看著孩子祈求的目光,蓝玉心软了,
    “那好吧,咱们简单点几个菜。”
    孩子久困深宫,难得出来一次放风,就隨他心意吧。
    吃一顿饭,陛下不至於责备的。
    其实他们走的也不是回宫的方向,他明知道朱允熥在兜圈子却没有揭破,想让孩子多溜达一会儿吧。
    回宫就面对后娘、继兄,连一个贴心的人都没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
    爷孙上了二楼的雅间,朱允熥推开窗户,举目远眺,可以看到应天府的府治。
    他注意到,楼下不远处有人在吵架。
    一个老婆婆牵著一头驴,似乎在和人理论什么。
    此刻,许克生刚从楼下走过。
    再走几个街道就是饮虹桥了。
    他走的脚酸,想著找到周三柱,两人找个饭馆吃了午饭,歇歇脚再回去。
    前面不远有一群人在看热闹,里面有爭吵声。
    许克生对此兴致缺缺,直接从外面走了过去。
    没想到,有人没有放过他,
    “小秀才,別走啊!”
    许克生转过头,竟然是周家庄的一个村民。
    村民又转头对人群里叫道,
    “你们別吵了,来了一个兽医,让他帮忙看看。他医术可厉害了。”
    许克生很想一脚將他踹进秦淮河。
    真是多嘴多舌!
    人群齐刷刷看过来,还配合地让开一条路。
    楼上朱允熥来了兴致,
    “舅姥爷,楼下那群人好像有纠纷,还找了一个兽医,也是个年轻的兽医。”
    蓝玉呵呵笑了,
    “是吗?”
    朱允熥饶有兴致地趴在窗前观看,
    蓝玉先点了几个酒楼拿手的菜,然后站在一旁陪著外孙看热闹。
    ~
    许克生心中嘆息,走了进去。
    叫他的人是周三柱的族兄,这个面子得给。
    里面是一头病怏怏的毛驴,一个精神矍鑠的老妇人,还有一个有些邋遢的矮子。
    周围的閒人七嘴八舌地介绍里面的情况。
    许克生被吵的脑袋晕,但是也明白了里面的情况,
    老妇人图便宜买了驴贩子的病驴,出了牛马市发现驴不吃东西,才知道上当了。
    恰好驴贩子路过,被她一把揪住,当场就要退货。
    老太太虽然生气,但是依然客气道:
    “那老身不买了,驴退给你,钱还给我。”
    驴贩子好不容易將病驴出手了,怎么会退钱。
    “你问问大家,一千五百文,能买什么驴?”
    “咱们当初不是说好了吗,你点小钱买下病驴,找个兽医治好了就行了。”
    “你明明同意的,怎么事后反悔了?”
    眾人譁然,
    “这个价?那买不到好驴!”
    “俺们村有人买了一头五岁牙口的,了四千文还多。”
    “老婆婆上当了。”
    “也可能是她反悔了。”
    “……”
    老婆婆见驴贩子顛倒黑白,气的直哆嗦,
    “你,你怎么说谎?你何时提醒过老身,说这是病驴?”
    驴贩子冷哼一声,讥讽道:
    “不是病驴,这三岁的驴卖一千五百文?你老也一把年纪了,不会这也不知道吧?”
    老婆婆被噎住了,努力辩解道:
    “老身以为你的驴是便宜,谁知道是个病的?”
    但是围观的百姓已经不支持她了。
    在牛马市,一千五百文捡不到漏的。
    许克生上下打量两人,
    老婆婆一身灰色衣裳,虽然带著补丁,但是收拾的十分乾净。
    虽然她很愤怒,但是没有大叫大嚷,更没有撒泼,一直在耐心讲道理,只是嘴笨。
    反观驴贩子,似乎占理,但是也是他的一面之词。
    许克生推测,老婆婆应该是不懂行情,也不懂牲口,
    她既要省钱,又要买健康的牲口,还要是身强力壮的牲口,
    结果,她上了一个大当。
    ~
    驴贩子看著许克生进来,当即斜眼道,
    “兽医来了,你请他看治吧,治好了一样用。”
    老婆婆嘆了口气,也看向许克生,
    “小郎君,能看看这头驴吗?”
    许克生点点头,
    “婆婆,您稍安勿躁,晚生先看看驴是什么问题。”
    他决定接了这单生意,单纯是看那个驴贩子小人得志的样子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