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两种疗法
    许克生到了酒楼,董百户已经到了,正在大门口等候。
    许克生快步上前,送上礼物:“恭贺百户高升!”
    董百户眉开眼笑,急忙接过。
    礼物是一份治疗跌打损伤的膏药,正適合武人使用。
    许克生想起上午遇到的谢十二,急忙问道:“百户,听说过永平侯家的十二公子吗?”
    “知道啊,”董百户点点头,“怎么问起他了?”
    许克生將刚才谢十二找他治马的事情说了一遍,还感嘆了一声:“永平侯这么能生吗?竟然排行到十二了。”
    董百户笑道:“他在兄弟之中排行第五。但是他喜欢人叫他十二公子”,这个排行是將庶出的哥哥都算上了。”
    “他就是喜欢玩,不仗势欺人,在京城口碑挺好。”
    许克生笑著点点头:“是挺懂礼貌的。”
    两人在门口正说著话,邱少达、彭国忠已经联袂来了,手里都拎著礼物。
    邱少达更是两手都占满了。
    四个人互相客套了一番,邱少达、彭国忠送上礼物。
    董百户连声道谢。
    彭国忠送上一幅字,邱少达送的一把精美的裁纸刀。
    之后邱少达將左手的包裹递给了许克生:“呶,这是最近的笔记。”
    “谢谢邱兄!”许克生双手接过,厚厚一大包,沉甸甸的。
    彭国忠老脸红了:“许兄,最近家里事多,就没给你准备笔记。”
    许克生笑著拍拍包裹,“有邱兄的就足够了。”
    ~
    四个人一起说说笑笑上了二楼的雅间。
    房间微风习习,店家又送来了酸汤汤冰饮,眾人渐渐去了暑气。
    许克生拿起笔记看了一眼,疑惑道:“老邱,这不是你的字?”
    邱少达咧嘴笑了:“我哪有功夫抄这东西?这是僱人抄的,一式两份,我一份,你一份。”
    许克生连声感谢,不过没有提钱。
    先记下这份人情,有情后补。
    邱少达神秘道:“知道原本笔记是谁的吗?”
    “谁的?”许克生疑惑道。
    他本以为是彭国忠的,听口气显然另有其人。
    “你绝对想不到。”邱少达挤挤眼,越发神秘了。
    许克生笑著罗列了几个名字,但是邱少达一一否定。
    许克生猜不透了,笑道:“咱们班笔记好的就那几位,既然你都说不是,难道是教授的?”
    “曹大愣的!”邱少达揭开了谜底。
    “曹大錚?!”许克生失声道,“他的笔记很好?”
    彭国忠在一旁道:“很详细!我有时候要补记,都是借他的看。”
    许克生连连感嘆,完全没想到曹大錚这个脾气暴躁,脑子里都是苏杏禾的傢伙,笔记竟然很出彩。
    “上次月考他多少名?”许克生问道。
    许克生只记得第一次年终考试,他和曹大錚排名差不多,都是中等的位置。
    “不知道。”邱少达摇摇头,“我知道我是十六名。”
    “第九名。”彭国忠回道。
    许克生更加意外,“曹兄进步很快啊!”
    邱、彭两人齐声笑道:“没你快!”
    董百户在一旁张罗酒菜。
    许克生三人適可而止,停止了討论笔记,转而和董百户聊起上次的案子。
    谈起抓捕王三贵,董百户来了精神,这是他重新振作的转折点。
    ~
    四个人边吃边聊。
    提起上次董百户“请客”,他的同僚都没有到,当时是多么悽惶。
    转眼间董百户已经是实权的百户,手下管了上百號人了。
    邱少达、彭国忠都有些唏嘘。
    “幸好百户时来运转!”
    “是啊,那帮势利眼现在肯定后悔当初没来赴宴吧?”
    “百户今年的运道好!”
    董百户和他们碰了杯,满饮了一杯酒。
    他和许克生都很默契,没有提起给陈同知治马的粮事。
    半个时辰一晃就过去了。
    邱少达、彭国忠匆忙结束了酒宴,起身告辞。
    下午还要上课,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许克生和董百户在楼下送行,看著他们两位匆忙远去。
    董百户若有所指地感嘆道:“彭生变化很大,变得落落大方了。”
    “是啊,变化挺大的。”许克生附和道。
    其实,董百户变化也挺大,经歷了陈同知病马的事件,他的性子明显沉稳了很多,完全没有了过去的急躁。
    ~
    许克生向董百户拱手告辞,该回家学习了。
    离进宫出诊还有一个时辰,多少能学一点。
    没想到董百户神神秘秘道:“许兄,请稍等一下,给我写几个字再走。”
    许克生不明所以,跟著他回了酒楼的大堂。
    董百户从柜檯拿回临时寄存的包裹,从中掏出一本书,”来,签个名字,我拿回去收藏。”
    许克生看了一眼封皮,正是上午出售的《六字延寿诀》。
    “百户,你出手挺快啊?”
    董百户十分得意:“那是,咱將几个心腹都撒了出去,守在书店门口,就等他们上货呢。”
    “就这还只买到了一本,我可是派出去了六个人。”
    “你这本书卖疯了!那些僕人上来就十几本、几十本的买。”
    董百户最后连声感嘆。
    许克生却没有在意,能有这么大销路,全靠太子亲力亲为做了表率,带动了这股风潮。
    许克生签了名字,笑道:“你想学的话就来找我,不用看书这么麻烦。”
    两人聊了几句书,然后就一个回衙,一个回家了。
    ~
    拎著沉甸甸的笔记,许克生沿著秦淮河向家里走。
    其实,他也觉察到了彭国忠的变化。
    首先彭国忠穿的衣服,最早是麻布,后来变成织的粗布、土布,现在已经是做工精良的苏杭布了。
    鞋子也从布鞋转为布靴,又换为普通快靴,再换为精良的皮靴。
    言谈举止变得儒雅从容了,不再是过去那个拘谨、动輒脸红的乡下读书人。
    这都是钱滋润出来的,兜里有了钱,衣著变得体面,彭国忠的自信就来了。
    可是,彭国忠背后的宗族並不富裕,和周家庄的实力相仿,不可能让他如此奢侈的。
    许克生心中既惊讶又感嘆,不知不觉只见彭国忠变化这么大。
    这其中定有变故,也许他有了奇遇。
    自从彭国忠第一次给他笔记,自己还了厚礼之后,两人形成了一种默契。
    彭国忠抄录他缺课的笔记,他则给厚礼做回报。
    一个帮助了学习,一个得到经济上的丰厚补偿。
    两人各取所需。
    自从这次请长假,彭国忠突然再也没给过笔记。
    许克生意识到最后几次,彭国忠抄录的已经字跡潦草,有些应付。
    最后还是自己找同学的笔记对比补充、修订的。
    这就说明,至少一个月前彭国忠就不缺钱了。
    董百户当时是故意提醒,自己是要留心一些。
    2
    许克生回家看了不到一个时辰的书,接他的马车就来了。
    到了咸阳宫,许克生先去了公房。
    戴思恭还没有来,许克生放下包裹,要了一杯茶。
    今天值班的御医是以杜御医为首,闻讯送来了昨日和今日上午的医案。
    许克生询问道:“太子殿下现在忙什么?”
    “在下刚去过寢殿,太子殿下刚睡著。”杜御医回道。
    “知道了。”
    杜御医退了出去。
    许克生將医案放置在一边没有急著翻阅,而是捧起茶杯喝了几口。
    外面一个老內官过来,轻轻敲了敲门,“许总领!”
    许克生放下茶杯,起身迎接:“元內使!稀客啊!快请进!”
    元庸陪著笑,进了公房。
    许克生张罗著给他倒了一杯茶。
    “元內使,最近怎么样?”
    “托您的福,老奴过的挺好。”元庸笑道。
    许克生送上茶杯,看到元庸过去蜡黄的脸现在变得红润,竟然有些发福了。
    元庸在咸阳宫过的很滋润。
    元庸接过茶杯,道谢后放在了一旁,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双手奉上道:“许总领,方便赐个墨宝吗?”
    许克生接过去,竟然自己的那本《六字延寿诀》,“你速度很快啊,这就拿到了?”
    “是太子殿下赐予老奴的。”
    许克生提笔给签了名,盖上自己的铃印。
    元庸欣喜异常,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两人正说著话,戴思恭挎著医疗袋进来了。
    “老奴拜见院判。”
    “元內使,客气了!”戴思恭笑道。
    看著他手里的书,戴思恭拍拍身侧的袋子,对许克生笑道:“老夫正在拜读你的大作呢!太子送了老夫一本。”
    许克生有些脸红了,“请院判多指教。”
    戴思恭將书放下,打开扉页:“来,给老夫写几个字。”
    许克生也不扭捏,上前提笔写了一句“乞请郢正”,署了名字,再盖上自己的鈐印。
    戴思恭哈哈大笑,得意將书收回去:“老夫要將这本书收藏起来。”
    元庸躬身告退。
    刚出房门,迎面撞见一位嬤嬤。
    “元內使,现在方便吗?”
    “方便。”
    “走吧,李敬妃请你去奏乐。”
    元庸急忙回去取乐器。
    2
    看著元庸匆忙跟著嬤嬤走了,戴思恭笑道:“启明,你还不知道吧?元內使现在是后宫的大红人。
    “
    “哦?他怎么了?”
    “他的音乐催眠很受欢迎的,”戴思恭笑著解释道,“后宫妃子、公主失眠的多,大家都请他去催眠。”
    “那————晚上都睡觉,不是衝突了吗?”
    “所以元內使在后宫可收了不少徒弟。乾儿子、乾女儿都收了六七个了。”
    “院判,这就太好了!会的人越多,音乐疗法能惠及的人也就越多。”
    许克生完全没有敝帚自珍的想法,能让一种疗法解决更多人的烦恼,这是医者的幸事。
    “现在勛贵也都知道了,昨天舳艫侯还请示太子殿下,让元庸去他府上讲了一次课,专门传授乐匠如何催眠。”
    说到这儿,戴思恭有些羡慕,元庸算是许克生的弟子了,这一支要在宫廷开枝散叶了。
    戴思恭最后戏謔地说道:“现在贵人失眠了,家里的乐匠要是不会敲几下水缸,说明你落伍了。”
    两人都哈哈大笑。
    许克生笑著摇摇头:“当时敲击水缸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受欢迎。”
    自己之前接触的都是周三柱这类农户、董小旗这样的底层军户,大家每天累的要死要活,晚上沾枕头就睡,他们只有睡眠不足。
    现在失眠几乎就是富贵病,音乐疗法就这么受宠了。
    ~
    閒聊了几句音乐疗法,许克生拿起了医案,直接翻到了饮食部分。
    扫了一眼递给了戴思恭:“院判,你看看,太子的食慾堪忧。”
    戴思恭接了过去,他直接跳过了昨天上午的:“昨晚的晚膳,一碗稀粥,两片肉,几片菜叶?”
    “今天清晨,两个小笼包子,半碗米油。”
    “今天中午,小半碗米饭,几口白灼青菜,两口奶酪。”
    戴思恭嘆了口气,“如何?不行就开药方吧?”
    许克生沉吟片刻说道:“院判,晚生认为,殿下是在咸阳宫里呆的太久了。”
    “这————也是原因?”戴思恭一时间没有理解。
    许克生看看左右,凑过去低声道:“自从上次病危,殿下就没出宫门吧?”
    “没有,”戴思恭摇摇头,“陛下不许,担心见风了。太子身体本就太虚弱”
    。
    “院判,你想想,一个成年人,天天在这方寸天地里活动,每天的一切活动都是为了治病,起来一睁眼就是把脉,饭后就是喝苦涩的药汤,任谁也撑不住。”
    许克生低声分析道。
    算起来,太子生病超过半年了,这段时间他几乎都是在咸阳宫度过的,甚至可以说是在床榻上度过的。
    在这么小的空间,时间久了,谁都要发疯的。
    戴思恭思索片刻,疑惑道:“据老夫所看,太子每天的情绪很好,没有听过他抱怨。”
    许克生嘆了口气:“太子不抱怨,是因为他压在了心里,自己默默受著呢。”
    这种坐牢一般的养病,太子要是甘之如飴才有大毛病呢。
    虽然太子不抱怨,但是他的食慾就是最直接的反应。
    戴思恭捻著鬍子,陷入了沉思,许克生的话似乎也有道理。
    一个人关了这么久,是容易影响心情的。
    “启明,那————该怎么办?”
    许克生摇摇头,嘆了口气:“晚生仔细琢磨了,就两个办法,一个是菜谱上有新意。”
    戴思恭若有所思,片刻后点头赞同:“启明说的对,新颖一点的菜,能让人食慾大增。只是,御厨的那点把戏,太子都吃了无数遍了,想有新意只能去民间徵集方子了。”
    “院判,晚生就知道几道菜,做法有些与眾不同。”
    “让御膳房试做?”戴思恭问道。
    “院判,晚生打算今天的晚膳就让他们做。”许克生回道。
    “好!”戴思恭爽快地同意了,“老夫赞同!”
    许克生继续道:“二是让太子走出咸阳宫,多出去活动。”
    戴院判微微頷首:“启明说的有一定道理,现在是夏季,阳气旺盛,出去晒晒阳光对身体好。”
    但是他又反驳道:“但是也有问题。虽然夏风带著阳气,有升发之利,但是也更容易开泄。届时风助热势,热借风威,反而不美。”
    许克生解释道:“院判,咱们可以避开中午最热的时候,选择早晨太阳初升,或者傍晚夕阳即將落山的时候。”
    戴思恭沉吟片刻,表示同意了,”只是太子现在走路都困难,如果出来散心,就只能用肩舆抬著。”
    “院判,抬著出来也比一直关在殿內强。”许克生笑道。
    “好,老夫同意。”
    见统一了意见,许克生一拍巴掌:“一个是食疗,一个是心理治疗。院判既然都同意了,咱们就试试?”
    “试试就试试。”院判笑道。
    许克生提笔写下了这两条治疗的方案,和戴院判分別签字后,命內官送去了谨身殿呈送给陛下。
    ~
    许克生看看外面的阳光,已经夕阳西下了,“院判,再过一个时辰就该晚膳了,不如晚生现在就从第一个方案开始。如果殿下醒了,麻烦您先过去。等晚生忙完了再过去。”
    戴思恭点点头:“可以,老夫到时候给殿下解释。你忙你的。”
    许克生派人叫来了张华:“大伴,负责给太子殿下做御膳的掌勺大师傅,能否请来一见?”
    “许相公的意思是————”张华追问道。
    “在下教他做两道菜。”
    “教————”张华愣了,不过转眼就躬身答应了,“老奴这就派人去请。”
    医生要指导御厨做菜,听起来像个笑话。
    但如果是许克生说的这句话,就另当別论了。
    毕竟许克生拿出的新奇玩意太多了,再拿出两个菜谱也没什么稀奇的。
    戴思恭翻著医案,忍不住劝道:“启明,你不如直接去御膳房,当场指点学起来更快捷。”
    张华自然是赞同的,他看向许克生:“许相公,方便吗?”
    读书人讲究“君子远庖厨”,他不知道许克生愿意去烟火熏人的御膳房吗?
    “可以!”许克生爽快地答应了。
    他拿过自己的医疗包,掏出一叠纸:“大伴,去之前还请將这些图纸送去银作局,请他们儘快打造出来。”
    张华双手接过,询问道:“许相公,什么时候要?”
    他没有问用途,必然是给太子殿下用的。
    “越快越好!”许克生道,“殿下近期要用。”
    张华当即叫来一个內官:“送去银作局,命他们儘快打造。”
    ~
    许克生和张华去了御膳房。
    两人前脚刚走,朱元璋后脚就来了,手里拿著刚送去的治疗方案。
    戴思恭匆忙走出公房迎接。
    朱元璋看看左右:“许克生呢?”
    “稟陛下,他和张华大伴去了御膳房,说是要指点御厨做两道菜。”
    戴思恭躬身回道。
    朱元璋忍不住笑道:“他还会做菜?好啊!朕今晚就在咸阳宫用膳了。
    周云奇急忙示意內官去御膳房传旨。
    朱元璋没有急著进殿,而是问道:“院判,今天许生开的疗法,你都赞同?”
    戴思恭回道:“陛下,两个法子,一个是食疗,一个是————放鬆心情,老臣都完全赞同的。”
    他没理解许克生说的“心理治疗”的含义,就换了一个说法。
    朱元璋微微頷首,“许生来了,还忙了一些什么?”
    戴思恭思索了一下,回道:“陛下,许生请银作局打造了一个机关,说是太子近期要用。
    “什么机关?”朱元璋急忙问道。
    “呃————许生忙著去御膳房,老臣就没有打扰他。”
    “哦,有確定工期吗?”
    “陛下,当时没確定工期。不过老臣看图纸挺厚实的,估计要明天或者后天了吧?”
    朱元璋当即吩咐道:“云奇,传旨银作局,今晚加班加点,將东西赶出来!”
    他不管机关是否复杂,直接下了命令。
    如果复杂难造,那就用人力来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