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4章 治国如烹小鲜
    荣国府荣庆堂屋里的笑声,不绝於耳,
    待王熙凤走出来,领著平儿一行人,心不平,气不和的回了梨园,越想越气,在路上,正巧也碰到来旺,眼看著奶奶还生著气,原本高兴的面容,立刻收起笑脸,跟在后面,
    “你个狗奴才,来了也不说话,什么事还能让你给憋著了,”
    来旺嚇得赶紧打了欠,
    “回奶奶的话,关外商队回来后,芸哥儿在商会负责盘点货物,今日得閒,特意拿了帐册,找奶奶核对帐目。”
    来旺也不敢打马虎眼,奶奶做的事,他可是知道的,能用的银子,可全都填进去了,这万一稍有差池,可就!
    夏日的午后,照的院墙反光的有些刺眼,但听闻这个喜讯,贾芸做好帐册回来后,定然是已经首尾处理乾净的,想到这,王熙凤立刻收起刚刚哀怨神情,面色一改,眉毛微微挑起,
    “终归是种下的树,结了果子,也不枉奶奶我这般等待,”
    看著来旺和平儿二人,停下脚步以后,吩咐道;
    “来旺,你去把人叫到屋子里等一会,平儿,你去把院里伺候的人,全都给安排出去,不要留人!”
    “是,奶奶,”
    二人对视一眼,知道此事马虎不得,赶紧赶回梨园当中,把伺候的丫鬟和婆媳,全都叫出来,吩咐一遍之后,人都被撵出去,
    只等人走后,王熙凤这才一人回了屋子,来旺则是在门外看著,盯著院內外的动静。
    进了屋,
    就瞧见贾芸恭敬的站在客厅里,见到二奶奶进屋,赶紧行了礼,
    “贾芸给二奶奶请安,”
    王熙凤笑了笑,回坐在主位上,放下手中团扇,理了理鬢角珠翠,打眼看了一遍贾芸,还別说,去一趟关外,一身利落的藏青长衫,人瘦了一些,但也精神了许多,想来收穫不小,
    “起来吧,先坐下。”
    “谢二奶奶,”
    贾芸撩起下摆,坐在东首的椅子上,平儿適时的端来茶碗,摆在桌子上,眼底有些好奇,也不知这一趟走著,奶奶那些银子,能赚多少来著,
    “此去关外,可还顺利?”
    贾芸直起身子,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托二婶的福气,关內行走,多是旅途劳顿,到了关外,路不好走,总是能遇上侯府游骑,听说还有不少韃子游骑灭杀不少商队,乱的很,”
    也不怪贾芸如此说,那些走私商队,几乎没有留下活口,就算能有人逃出来,丟了钱財货物,那也是生不由死,
    好在侯府游骑也多,最起码官道上的商队,甚少有出事的,
    “嗯,竟然那么乱,不是说,女真人被打的四散而逃吗,”
    毕竟在姑母那边了解不少,没听说还有韃子作乱,
    “奶奶,若是走官道到也没事,侯府游骑兵,不论白昼,都有甲士巡逻,可离开官道,走近路的,基本上有去无回,”
    具体的事,都是听说,並未亲眼所见,好在这一趟来去,赚了不少,想到此,从怀中掏出一个帐本,恭敬放在桌上,
    “奶奶,这一趟去关外,来回两次买卖,连本带利,翻了几番,可关外还有关內还要上缴一半的商税,所以,这一趟的利润,大约是两倍以上,”
    贾芸也有些奇怪,关外苦寒之地,交的税银多也就罢了,为何京城也要上交一半的税银,
    “什么,交那么多税,那些人想银子想疯了,”
    一听说翻了几番,內心还极为喜悦,但听了下一句交税,宛如迎头泼了冷水,一进一出,少了一半,这,可细细想来,確有顺天府衙门和兵马司衙门那边,贴出了告示,
    “奶奶,我也是回来后,和商会长盘点后才知晓的,若是不交税,被查到后,货物都是要没收的,”
    这一次收税的人,是户部和內务府的人一起,牵扯內务府,有些事,不得不让步,
    这里面的事,王熙凤怎能不知,可那么多银子,白白扔了出去,谁不心疼,拿过帐本,细细翻看起来,越看越心惊,没想到,走一趟关外,这利润,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没成想,走商竟然那么赚钱,一趟来回的收成,差不多就是城外庄子,一年的收成,就算是两倍的利润,那也有六万两银子,本金还是另算的,这样看来,大有可为,”
    王熙凤眼神又撇了一眼贾芸,不卑不吭,倒是能沉得住性子,
    “二婶子所言极是,这次从落月关出关外,去的商队可不少,但是他们的利润,相比侯府商会的利润,差了许多,从落月关走,最近的就是平遥城,想要卖的高价,只能去平阳郡城,但路途多了一倍有余,只有侯府商队,才能在平遥城,以平阳郡城市价交易,所以,银子多拿,时间上还少了不少,占了大便宜。”
    这些话,也是提点二奶奶,若是换了一家,有可能就没有这些利润,毕竟他跟著走一趟,看得真切,寻思二奶奶看的心情不错,趁热打铁,
    话中有话,翻看了帐册的王熙凤,在最后对比一下货物清单,果真是如此,那些东西价格有些高的离谱,內里含义,不言而喻,笑了笑,
    “你倒是有心了,现在也算是有出息的,听说商会长要留你,你是怎么打算的?”
    “回二婶子话,贾芸觉得,应该留在商会,不说这走商的利润,就算是留下这条商路,那是万金难求,贾芸也知道二婶子不容易,若是能多赚一些银子,捎带著自个一起,也是极好的,
    也就是今年,应该还能走一趟,明年开春过后,我就能负责单独走商队了,怎么走商,一切听二婶子的,”
    这才是重点,若是贾芸能负责商队走商,这里面的买卖,可不就是她握在手里,那时候,一年只要走上两趟,货物就算少一些的,也有接近十万两银子的利润,就算是分了家,也能撑起国公府的门面,
    想到这,几乎立刻答应下来,
    “好小子,你有这个心思,也不枉奶奶心头记掛你的事,每一次,按照三万两银子的货走商,你自己能带的,你自己记著,另外,商会那边,应该不会白白便宜我们,商会长怎么说的。”
    毕竟是用著商会商路,走自己的货物,应该也有说法!
    贾芸沉吟片刻,说了两个提案,
    “二婶子,商会那边给了两条路,我负责的商队,队伍不大,一次可走不到四万两银子的货物,给咱们一半的运力,另一个,货物全都给咱们走,但是商会要咱们三成的利润,贾芸不敢擅自决定,还是和奶奶商量一番。”
    这两种都是稳赚不赔的,只是说风险,赚多赚少的问题,王熙凤凤眉尖一跳,就来了兴趣,如是说第一种,最为稳妥,但第二种,那就是说这个商队,就是由贾芸说了算的,那时候,若是多一点货,少一点货,也都无所谓了,
    “商会长倒是大方,这也敢全给咱们,可是这些货物运送回来,就算是棘手的货物,那也需要人收购,不知商会那边可有承诺?”
    “二婶子,此事贾芸也问过会长,会长说,不管关外和关內,只要是商会给的名录上的货物,一切都是商会自己收购,平遥城南边,商会长也留了人,租了一个大院子,所有东西可以直接送到那,当场交割结帐,若是贾芸来说,两者都好,最为稳妥就是第一种,就算咱们多带一些,也是私下做的。”
    每次走商,多加一些人,多上十几匹马,也查不出来,真要出事,也不会伤筋动骨,
    “还是你说的巧,安稳一些,总归是对的,既如此,就选第一种,每一次走商的时候,加塞一点即可,”
    “是,二婶子,贾芸知晓轻重,如今回来后,商会那边,还需要重新联繫货物,尤其是江南的锦布最为缺货,若是二婶子有门路,运送这些最为稳妥,还不占地方,预计是在入秋前,有可能再去一趟,来回时间正好,”
    说了下次走商的时间,王熙凤满眼欣慰,答应道;
    “好,芸哥儿受累了,等我这边空出时间,就去寻五嫂子说说话,有些事也该说说,出去的时候,注意些,这事,万不能外传,你每次走商,还要让你手下那些人,嘴要严,”
    “是,二婶子,贾芸知晓,如此,就告辞了,”
    商量完之后,贾芸也不敢再耽搁,匆匆回去后,去寻商会长,说了荣国府的条件,只为了下一趟走商的利润。
    屋外,
    来旺把贾芸送出去以后,又急匆匆回来,衝进屋里,
    “奶奶,奶奶,芸哥走了,走的时候,还给奴才说,说东西已经换成现银,送进寧国府后院西屋了,这,这。”
    ;来旺有些不解,按理说,银子不应该送到这边来的吗,为何会送去东府大奶奶后院那边,还有,他是怎么送进去的,
    此话一出,屋里的人儘是一愣,平平儿有些愕然,怎会这样,只有王熙凤面露笑容,还真是长心眼了,嘖嘖。
    “送去就送去吧,我那个大嫂子,平日子什么都不爭,可是啊,这好事,是一件件送过去,等用了午膳之后,寻个空閒再过去瞧瞧,你们两个,嘴要严实了,平儿,那小红丫头,怎样了?”
    “奶奶,她.”
    水桥东街口胡同里,一连两座的小院落,连在一起,门庭楼子,虽然不显,但也比其他居坊宅院有所不同,在每一个户部改造的庭院门柱上,都有工部刻印,甲字三號,或者甲字二號,由此標註,
    外人一见,就知道是朝廷工部改造过的院子,
    晌午时分,
    艷阳高照,青石板路上的车辙印,驶向胡同深处,洛云侯撩开马车帘子,四下瞧瞧,正好,瞧见徐长文的院子,朱漆的大门,还是重新粉刷过的,
    看著就是喜庆,
    “吁”
    “侯爷,到地方了。”
    待马车停下,寧边在一旁提醒一番,就这样,三人先后下了马车,张瑾瑜四下打量,门庭不大,但也是比別的住户院落要清爽许多,只是改造院落之后,整体住的地方,变得有些狭长了,
    试著推了推门,没曾想,大门应声而开,三人先后踏入院落,靴子碾过青砖,发出细微响动声,壁影前的牡丹图,彷如实物一般的水墨画,
    再往里,就是后院耳房,只见屋里炊烟渺渺,看来是有人在做饭,或许是听到动静,院门响动,一位银髮的老嫗,穿著粗布衣裳,步履阑珊的走了出来,见到徐长文以后,激动的大喊一声,
    “儿啊,”
    几乎是老泪纵横,徐东此刻眼睛一红,双膝跪地,叩首道;
    “娘,儿子不孝啊,”
    从来京赶考,在入职江南,匆匆三个月已过,未曾和老母亲见上一面,实属不孝,可老人家怎会埋怨自家儿子,抱著徐成文,痛哭一阵,这才察觉不对,见到侯爷大恩人来此,就想著下跪道谢,
    却被眼疾手快的张瑾瑜拖住,
    “老夫人折煞在小子了,徐长文乃是本侯门生弟子,何来那么多礼数。”
    无奈,老妇人只得福身,感嘆道;
    “若是没有侯爷提携,哪有长文今天,快,侯爷快请进屋,老婆子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但有刚刚做的槐饼,还请侯爷品鑑一番,”
    眼见著老妇人热情款待,几人也不好推辞,张瑾瑜给寧边使了眼色,眾人就隨之入了正堂,
    主屋倒也宽敞,屋里也被打扫的井井有条,
    待徐长文下去,打了下手,把茶水和饼子,一併端了上来,隨后,就有寧边带著人,就在主屋堂內,摆上一桌酒席,
    酒过三巡,
    沉默的气氛,也被张瑾瑜率先打破,
    “江南的事,算下来已经查的明白,其他的,可以说朝廷文武百官,人人心中都清楚,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是想革除利弊,你还做不到,”
    不光做不到,而且是不能动其分毫,毕竟江南甄家,还有一位老太妃在宫里呢,最起码这老太妃活著的时候,甄家不能动,
    话虽然沉重,可在座的二人,心里何尝不明白,江南勛贵世家,以甄家为首,八公为辅,占尽了天下膏脂之地,在加上士绅豪强的支末细节,留给朝廷和百姓的,可就不多了。
    可是这些人,根本不是一两个人能撼动的,就说皇上,或许早就知晓,可惜啊,有心无力,毕竟太上皇一人,都不是皇上轻易能给压下去的,何况这些勛贵老亲,都是太上皇一手扶持的。
    张瑾瑜这才回想起来,怪不得每一次,这些人都站在太上皇的一侧,可谓是根深蒂固,打断骨头连著筋,若是以后行事,勛贵绝对是第一个要防著的。
    “侯爷说的是没错,但关內百姓疲敝,已经到了极限,若是朝廷真的变幻莫测,行了新政,那,又该如何。”
    所谓的新政,就是之前父皇早有准备的改革之事,依靠著文官,先从官员考核开始,而后,再实行新政,这些,他也听过不少,可现在那么久都没有消息,知道父皇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可京南民乱之后,是不是一个契机,
    “这,殿下,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所谓新政,那不是口头说说,不说其他的,就是朝廷考核这件事,几乎是用了八年之久,这才落实,衙门里的点卯那么小的事,至今在军中,有些地方还如同儿戏,所以,急不得,殿下可知宋朝那时候的变法吗。”
    若说变法谁最为高调,也只有宋朝那时候,王安石变法,先后不少人轰轰烈烈,可所谓变法,还不到一半的时候,几乎就变不下去,半途而废不说,一个个被罢免官职,这里面,可是有大学问的,
    晋王脸色昏暗,这些事,他怎会不知,可每次问起夫子的时候,这些人只会支支吾吾,大谈圣人之道,简直是不可理喻;
    “侯爷说的,莫非是宋神宗时期,王安石实行的新政,可惜时间太短,基本上没有改变,以至於后来,朝纲更是变动不安,让本就积弱难反的宋朝,坚持不住了,”
    “对,就是因为他太著急了,咱不说文官这些人如何,殿下,从这两个案子上看,若是没有文官为羽翼,这些人,包括那些勛贵,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几乎是横行无忌,所以,新政一说,就是无稽之谈,”
    张瑾瑜品了一口茶水,摇摇头,现在大武朝廷也是一样,若是不动,照这样下去,还能撑著,若是真要实行新政,別说其他人,就是那些勛贵世家都会离心离德,说不定哪天,邪门歪道的教派,能冒出十几个,毕竟这天下,多数还是那些勛贵世家打下来的,加上士绅豪族,嘖嘖,无解啊,
    “那侯爷的意思是说,天下大弊,只能听之任之了,既然我等知晓,不管多大困难,也要割除弊病,只有这样,以小积累,或许,哪一天就能让圣人之道,传遍天下,”
    徐长文脸色激动,若是人人都能恪尽职守,天下,何愁大弊不除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