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不可寄望
    战场之上,临潢府城池之前,两军隔著一条不过二三十步的小河对峙,双方营寨相距七八里到十余里不等。
    有那路口,已然被苏武魔下之军下寨堵住,战场附近的高地,也被苏武占住。
    那城池之內,有金军七八千左右,城內百姓,许也还有四五万人,当然都是底层百姓,城內契丹贵族自是全亡。
    城外之金军,至少已然有八九方之数。
    苏武这边,轻重五万余骑,辅兵在二万余人。
    还有草原诸部之骑,拢共约莫三万左右,但也都在后方,多做那护送粮草之事。
    倒是黑车子室韦之骑,慢慢在聚集而来,此时来得不多,但若来齐了,人数许在一万七八千。
    是那室韦大王莫尔根之言,他要为苏武先登爬城。
    苏武大帐之內,眾多军帐与谋士皆在,自是议事。
    苏武在问:“女真人此番,已然是防守之態,谋的是长久对峙之计,近期显然不会主动进攻了,便是想著咱们远道而来,不能长久——“
    眾人便也都在皱眉,都是老军將了,局势自都懂得。
    鲁达一语而来:“且让洒家去打他一打!”
    苏武点头:“打自是要打的,试试手脚也是应当,只是要看看到底该怎么打——”
    苏武显然不求一战而胜。
    自古大战,双方皆是精锐善战之时,都是如此,不论哪个时代,从来都是长久战,几乎没有碰面就分出胜负的事。
    吴用好似要说,但却又不说—
    苏武自也不问,只是自己再说:“此战,打起来,自也还是先攻其弱,再围打其强—只是女真此番不主动出战了,想来也难———”
    眾人都在思索,这般局势,破局实难。
    苏武自己也想,歷史上那些大战鹰战,都是怎么破局的?
    比如曹操与袁绍之官渡,又或者安史之乱的潼关·
    似也有一个道理,那就是等与熬,等著熬著,以待有变。
    这般的战局,似乎有一个核心道理,胜负之道,有时候不一定在於自己多高明。
    而是在於谁先犯错,谁先露出破绽。
    甚至有时候也不必有多高明,只要耐得住熬,熬过了对手,对手犯错了,抓住了时机,大胜就到。
    今日,怕是商量不出什么计策来,苏武一语:“那就先说两件事,第一件事,后勤辐重,此重中之重也,立马要从大同开闢新的运粮路线,西北之粮,再远也不能停,要一直源源不断往草原来,沿线诸部,一定要做好粮草运送之事,草原各部之粮,也要徵收,嗯——-给钱买。运送与护送粮草之事,不可全部假手他人,特別是此处,女真人定会盯住咱们后勤之事,便是一定要有至少一万五千骑在周遭二百里內护送粮草..“
    眾人点头,吴用等人回头也要做一些部署的计划,就是值班表一般。
    苏武继续说:“第二件事,营寨防务还要加强,只要不战,那就每日要加建,寨墙能建多高就建多高,壕沟能挖多深就挖多深,一日不可停。存粮之处,不可集中,要多地分开存放”
    眾人自又是点头,这些事,看似没什么,其实很重要。
    “散了吧”苏武摆手去。
    眾人自就散——·
    等人散完,苏武看了看吴用,一语去:“吴虞侯有话要说?”
    吴用立马点头,看了看左右,说:“要不下官隨大王出门走走?”
    “那就走走”苏武便也起了身,吴用之意,自是要避人耳目,军中常有之事,事以密成。
    这不是对大帐之內的人不信任,更不是怀疑大帐之內有什么奸细,而是许多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泄露的风险。
    两人出门而去,迈步慢慢在走,苏武也有閒谈之语:“此时,东京只怕早已炎热非常了,江南怕更是热得人心中焦躁—”
    吴用也点头:“是啊,未想此处,竞还气温如此適中—.不凉不热,好不舒爽——”
    “此番若是大胜,来日灭了女真,到得夏日,此处当是一个避暑之好去处!”
    苏武想得也是多,不免想起一个地名来,承德避暑山庄。
    那里比这里,还在南边。
    临潢府往东南,大概最多三百里就是中京大定府。临潢府往南偏西,大概四百里左右,就是所谓承德。
    临潢府往西南去大同,一千四五百里。
    临潢府若是往南去燕京,其实更近,八百余里。
    吴用一时没有接住苏武之语,反应了一下,才开口笑道:“大王当真先得远,自也是此战必胜,来日女真必亡!”
    苏武也笑著点点头,总要心中放鬆一下,不能总是压力,畅想一下未来,便是此时最大的动力。
    也问:“把心中之谋说说———“
    吴用点点头,面色认真起来,组织了一下语言,再道:“战事之中,可以谋人——
    “哦?谋何人?”苏武问道,这倒是吴用之专精,不论干什么事,他都是先谋人,而且一心谋人。
    这是优点,世间任何事,皆是人事,谋人谋得好,那谋事自就事半功倍,古今中外,皆是此理!
    “下官想了许多,想来想去,许一人最是要谋,便是那耶律余睹!”吴用篤定来说。
    “继续说———”苏武还没来得及深入去想这事“大王,此谋有三,第一,耶律余睹昔日,並不是因为什么荣华富贵而降的金,他是被昔日燕京里的皇帝与朝臣逼得没有活路了,所以才无奈降的金—既是无奈,那心中自也有不愿或者不爽,所以,其心可动!”
    “第二呢?”苏武已然在点头,有道理!
    “第二就是其处境,下官倒也不知此时此刻耶律余睹之情形,只是猜测,便把猜测之语说与大王听听。”
    “嗯——
    “下官猜啊,女真,多是蛮夷之辈,虽然其中有一些大才之人,但多还是蛮夷之辈,蛮夷之辈,待降军俘虏,如待奴隶,自古如此,想来那耶律余睹在大多数女真身上,难以获得足够的尊重,耶律余睹昔日在辽,何等身份地位?若是频频受人轻慢乃至苛待,心中定是更为不爽不快——”
    “这第二条很有道理!只看昔日在燕云之战,从来耶律余睹都是衝锋在前,爬墙先登,必然是他,女真人在后督战催促,攻城不下,想来耶律余睹更是要受苛责!心中定不爽快———“
    吴用的话语,让苏武更想许多。
    吴用又接一语:“还有就是—女真人怕也信不过那耶律余睹,女真人信得过任何人,好比奚人汉人,乃至草原之人,都不可能信得过耶律余睹!”
    苏武在点头:“是这个道理,耶律这个姓氏,女真就不可能信得过,更何况耶律余睹还是契丹人中的依者,追隨者眾多。想来,耶律余睹自己也知道,心中更是不安,只怕时机一到,女真人当真要他的命!接著说,说说第三———“
    “大王,这第三嘛,其实就是个名,耶律余睹昔日叛国降金,其名声不论在契丹还是在昔日辽人心中,就好比那室韦大王心中,都是臭不可闻,乃至我宋人心中,也是如此。此怕是他真正无奈无路可走的最重要之缘由,若是还能把这件事解决了,那耶律余睹,必不难谋!”
    吴用一脸期待看著苏武。
    苏武已然有笑:“好好好,此谋甚妙!”
    吴用大喜:“大王高明!”
    “是你高明!”苏武笑著,吴用,真专业,三条说来,那真是一环扣一环,环环扣得好,这谋人之事真被吴用分析得透透的!
    吴用此时心中自得非常,但脸上还有谦虚:“还是大王高明,下官只是胡乱谋一谋罢了,真要成事,那定还是大王有手段,就好比这第三件事,那定也是大王才做得来!”
    苏武笑著看去吴用,说这人心,也是奇怪得紧!有时候苏武看吴用,那是哪哪都看不过眼,甚至有时候苏武想往吴用嘴巴上呼一巴掌。
    此时此刻呢,一时间,只觉得这吴用啊,哪哪看著都舒服,人都长得好看不少!
    甚至有点英俊帅气!
    苏武一语:“此事不难,东京城里不还有一位辽国天子吗?只要以这天子之名义,痛陈昔日耶律延禧与萧奉先等人之罪,先与耶律余睹平反昭雪,再把耶律余睹安抚一番,正其名,再说其功,
    再说一说契丹一族生死之大义,只管说得动人就是,想来此事,自解!”
    吴用嘿嘿笑著:“大王才是真高明,最难之事,在大王这里,不过信手拈来!”
    苏武一看吴用,明明知道吴用只怕早已想到了这一点,但还是看著舒服又听吴用再言:“这信,下官来写,保准写得那耶律余睹五內有感,涕泪俱下!”
    “好!还加一些,让那室韦大王也一併写信一封同去与他,与他说兄弟情义,说家国大义,说契丹存亡苏武加码了,若是室韦大王都已经“原谅”耶律余睹了,说服力十足,耶律余睹自就不是叛国之人了..—
    当然,在苏武心中,耶律余睹也没有那么大的罪过。
    若是去比,耶律余睹所遇到的情况与抉择,岂不就是歷史上岳飞遇到的?
    真想到这里,说起来,岳飞之死,便更值得敬佩。
    吴用只管又夸:“大王还真比下官想得要周到许多!”
    苏武却是不再去享受这种奉承了,他心中又想其他事,只道:“这件事谋到这里,才算谋个开始啊·—.
    吴用自也点头:“是啊,怎么密会到耶律余睹,才是难上加难之事,想那耶律余睹在对面军中,定是被人紧紧看管掌控者,不可能真有多少自由———“
    这个事,很麻烦苏武皱眉沉思,怎么弄?怎么才能让人带著信,密会到耶律余睹呢?
    终於算是想到一个破局之法了,但难如登天!
    女真人又不是傻子,再说,女真人本就是要杀耶律余睹的,在这种大战之中,那定然看管监视极严。
    若是轻易派人去,不论怎么去,是偷偷去,是光明正大去,是混著去“
    怎么样去,成功的机率都是微乎其微,一旦事败不成,那真是打草惊蛇,女真人定是更加警觉,往后更不可能再成功了!
    所以,这件事还不能轻易动手。
    那....·
    那就得等了,也要拖著等著,等一个时机又得等苏武又是皱眉不止,刚刚缓解一些的压力,又回来了,满心忧愁。
    吴用自也皱眉,但他开口来劝:“大王放心,千日防贼,总有防不住的时候,扎得再紧的篱笆,也总会有缺口的时候.”
    自也是以待时机之意。
    苏武微微一笑:“你这比喻啊,把咱比成贼了—“
    吴用闻言本是要惊的,但看得苏武是笑脸,倒也不惊了,只跟著笑——
    便也陡然觉得,大王似乎也没有那么骇人了,脾气也好起来了,不像之前,动不动就横眉冷对的,好似要打要杀.—
    “嘿嘿,下官一时口无遮拦,瞎说——.”吴用笑得开心,便是忽然感觉自己日子真好起来了,
    確切来说,是有一种如鱼得水之感。
    “回吧,把案瀆之事做好,回去给你升官,此番正儿八经,当至少要给你来个四品的官职!”
    苏武大手在挥,大饼在撒,但也是说真,该给!
    “拜谢大王!”吴用岂能不喜?真是世事不可说,昔日宋江用自己的命,用兄弟们的命,其所求之事——
    苏武回到大帐里,倒是安心不少,虽然忧愁不减,但至少心安许多。
    那就是这场战爭,至少有了一个方向,有了一个可以努力去做成的明確办法。
    不像头前,有点像是无头苍蝇,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免也想对面女真,女真人此时此刻,许就是无头苍蝇,当还不知如何是好吧?
    那就接著忙吧,该巡视就去巡视,到处去巡,营寨辐重,战兵辅兵,一一去巡,此时此刻,不犯错最重要。
    还要详细计划粮草补给之事,一定要有余量,有容错,不能是刚刚够吃“
    诸部可汗,也要再会一会,草原上的粮草徵调买卖,都要一一谈得清清楚楚—
    特別是室韦大王之事,当然,此时只是与他多见,多多交流,增进感情那耶律余睹之事还不必先说其次就是粮草之事,黑车子室韦最近,所以所部粮草更要多备。
    但苏武更有谋划,黑车子室韦的粮草多备即可,但万万不能因为图方便而先用,先用的粮草补给,一定是远处来的—
    如此,若是万一真遇到粮草补给之麻烦,黑车子室韦才能就近救急。
    也是这些草原部落,真的穷,穷困潦倒,头前还被女真弄了一遭,女真人要补给,那手段可不是苏武这般。
    所以草原东边各部,粮草补充能力著实也不怎么样,只能作为最坏情况下的救急之用。
    也还得室韦大王当真与苏武一心,当真捨得,来日真到那个时候,当真能与苏武一起拼命去,
    来年不过了,也要同苏武一起与女真分个胜负。
    当然——最最保险的,不是靠別人,还是靠自己,苏武私心里,其实还有一想,若是黑车子室韦不与他同心了那就抢,抢也要就近,所以,黑车子室韦的粮草眼前是不能用的——
    诸多都是细节,都得苏武心中转个明明白白,每转明白一件事,苏武就能少一点点忧愁与压力.—
    几日过去,都是这些事,方方面面,苏武是忙得脚不沾地,战爭是管理学,战爭之管理,繁复无比。
    对面女真,自也一样,那是寨门紧闭,日日不动,一心准备。
    却是今日,苏武坐在大帐,忽然得到稟报,有快马从大同来了。
    苏武起初也未当回事,入草原东边之后,苏武一直与大同保持联繫,前几日更是派人往大同下令,让大同往这里调拨粮草来。
    有大同快骑来,那是正常。
    只待看到是王稟之信件,苏武心中顿时一惊。
    再看日期,已然是八日之前,不好不好从昔日辽之西京大同府到辽之上京临潢府,辽国经营百多年了,道路其实不难走,但架不住一千四五百里路,来得太慢·—
    还有就是大同之宋骑,其实都是太原人,对这里道路不熟悉,还有路上也不太安全,要躲避女真之游骑,自也有些小心谨慎来慢了,这回真来慢了——
    从大同到开封汴京城,近路其实也不过一千五六百里,那自是路更好走,除了过河,几乎一马平川的路,沿路补给也到处都是。
    苏武心中,立马警铃大作!
    何也?
    以王稟信中之內容,苏武几乎已经预感到了,他要代岳飞受过了。
    他也要面对岳飞所面对的抉择了。
    想来那上表称臣的使团,已然从大同开始南下汴京了。
    说不定,那天子的圣旨,要不得多久就会传到苏武军前来。
    吴用在旁,自也刚刚看完的圣旨,眉头大皱,急得一语说来:“大王,千算万算,却是没算到这一遭,下官之罪也,下官大罪!”
    苏武稍稍抬头,嘆息一语:“这不关你的事,便是我也没算到这一遭,能想出此法的蛮夷,还真不是一般之蛮夷!”
    吴用也点头:“是啊,此人定是熟读我汉家史书!”
    “你说,天子会怎么抉择?”苏武问了一语。
    这话若是问別人,许还要这分析那分析的,但这话问吴用,吴用立马就有答案,这与聪明与否无关,只在思考这件事的方式与角度。
    只听得吴用一语答来:“怕是罢战退兵——”
    苏武更是一问:“你说这战事能就此作罢吗?”
    吴用一时有些沉默,看了看苏武,有些不敢答。
    “无妨,直白来说,就说你心中想定之言!”苏武其实心中岂能没有答案?
    就听吴用闻言来答:“万万不看罢战,如今女真虽然败了一战,但只是伤了元气,战力依旧强横,且不说此番要如何大胜女真亡国灭种,若是此番不能下此城池,只待兵將一退,女真捲土重来,草原何人能挡?我大军在草原之威,顿时倾覆,大王在乌孤山的那番苦战死战,皆是泡影罢了。来日哪怕大军再入草原,也难以取信於人,更不说女真还会势力大涨!”
    苏武点著头:“是啊,此战至此,万万不可罢也!”
    未想,真成岳飞了!
    苏武又问:“若是抗旨不遵,圣旨连连再来,如何是好?”
    想到岳飞,自就想到了那十二道金牌什么的—喉—
    “程相公”吴用立马想到了办法,自就是託付在程万里身上。
    苏武摆著手:“不可寄望!”
    此时此刻,程万里是靠不住的——他虽然官居宰相,但他没有那个能力与天子抗衡!
    “那刘枢相”吴用还在想人事。
    苏武还是摆手:“亦不可寄望!”
    刘延庆,那更不是天子的对手,这老头,就是个军汉,在国家中枢,那就是个屁。
    “那若如此连连抗旨,只怕天下譁然啊——.”吴用眉头已然锁死了!
    (兄弟们,晚安,我再去医院,我在医院外面开了个宾馆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