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尼尼主教那张布满了岁月沟壑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
    他身后的两名隨从,脸上的震惊,已经变成了全然的,无法理解的呆滯。
    他们预想过无数种可能。
    对方可能会提出一个天文数字的,关乎財富的要求。
    可能会索要梵蒂冈珍藏的,某件拥有特殊力量的圣物。
    甚至,可能会要求教廷承认他背后某个神秘组织的地位,在欧洲的地下世界,重新划分势力版图。
    他们准备好了一切谈判的预案,准备好了唇枪舌剑的交锋。
    他们唯独没有想到,对方提出的“诊金”,是橄欖油。
    还是產自西西里岛,特定火山区域,特定年份,特定压榨方式的,橄欖油。
    这已经不是狮子大开口了。
    这是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充满了荒诞感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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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他们视若珍宝,维繫了整个教廷信仰根基的“圣荆棘冠”,其价值,在对方眼中,就等同於一桌义大利菜的饭后添头。
    “叶先生……”贝尼尼主教的声音,乾涩得像是被西西林的烈日暴晒过的沙砾,“您……確定吗?”
    “我从不开玩笑。尤其是在討论诊金的时候。”叶远將那个装著圣荆棘刺的盒子,隨手递还给他,就像在退还一件不合格的商品,“那个產区的橄欖,因为火山灰土壤的缘故,多酚类物质的含量,比其他產区高出百分之三十七。而你们要治的那个东西,它能量衰变的核心问题,是其內部的『信息传导介质』,出现了结构性紊乱。”
    他看著一脸茫然的贝尼尼主教,用一种教导实习生的语气,继续解释。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慢性的,能量层面的『神经元退行性病变』。而我说的这种橄欖油,它所含有的特定物质,可以作为一种最有效的『能量稳定剂』,来修復这种紊乱。当然,这只是第一步的治疗方案。”
    贝尼尼主教沉默了。
    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听起来像是从某个顶级科学期刊上摘抄下来的词汇。
    但他听懂了一件事。
    对方,是真的在用一种“治病”的逻辑,在处理这件事。
    他不是在羞辱,也不是在挑衅。
    他是真的认为,橄欖油,是“对症”的“药”。
    这种认知上的,维度上的碾压,比任何羞辱,都更让人感到无力。
    “我明白了。”贝尼尼主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重新恢復了清明。他对著叶远,行了一个古老而庄重的,属於教廷的致意礼。
    “您的要求,我们会全部满足。无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埃特纳火山南麓未来所有的收成,都將为您所有。”
    “很好。”叶远点点头,“等油到了,再联繫我。下一个疗程,需要用到深海鱼油和高纯度的辅酶q10,你们可以提前准备。”
    说完,他不再理会这位红衣主教,拉著唐宛如,转身就走。
    仿佛这场关乎西方世界最核心信仰秘密的交易,对他而言,已经结束了。
    贝尼尼主教站在原地,看著两人离去的背影,许久,他才转过身,对他那位已经石化的隨从说。
    “立刻联繫罗马。告诉他们,我们找到了……一位真正的『医生』。”
    ……
    邦德街的阳光,温暖而和煦。
    唐宛如挽著叶远的手臂,沉默地走著。
    她的大脑,也需要一点时间,来处理刚刚发生的一切。
    用橄欖油,去治疗圣荆棘冠。
    这件事的荒谬程度,已经超越了她过去三十年建立起来的所有商业逻辑和风险评估模型。
    “你为什么,偏偏要那个地方的橄欖油?”她终於还是忍不住问了。
    “因为它的不饱和脂肪酸结构最稳定,適合作为生物能量的传导介质。”叶远回答得理所当然,“而且,我查过了,那个牌子的橄欖油,去年在伦敦的售价,是每五百毫升,八十英镑。作为诊金,性价比很高。”
    唐宛如停下了脚步。
    她觉得,自己对於“性价比”这个词的理解,可能需要重新定义了。
    她看著叶远那张平静的脸,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想要彻底打破这份平静的衝动。
    她拉著他,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家画廊。
    “gagosiangallery”,高古轩画廊。当代艺术世界里,金字塔最顶端的存在。
    画廊里很安静,纯白色的墙壁上,掛著几幅巨大的,色彩斑驳的画作。
    一个穿著山本耀司黑色长衫的,气质冷峻的经理,立刻迎了上来。
    “唐小姐。”他显然认识唐宛如。
    “我隨便看看。”唐宛如的目光,落在正中央那幅由德国艺术家格哈德·里希特创作的,著名的《抽象画》上。
    那是一幅充满了刮擦痕跡,色彩激烈碰撞,价值超过三千万美元的杰作。
    “这幅画,你觉得怎么样?”她问身边的叶远。
    叶远走到那幅画前,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去感受画面的衝击力,或是解读艺术家的意图。
    他只是凑近了,用鼻子,轻轻地闻了闻。
    “顏料里,松节油的比例,超过了百分之四十。”他得出了结论,“这种高挥发性的溶剂,会导致油彩的乾燥速度过快,在画布表面形成一层脆弱的应力膜。五十年內,这幅画会出现严重的,不可逆的皸裂和脱落。”
    画廊经理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而且,”叶远补充道,“画家用的是含铅的白色顏料。这间画廊的通风系统虽然不错,但长期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依然有慢性铅中毒的风险。我建议你,每年做一次血铅检测。”
    画廊经理的脸色,开始发白。
    唐宛如扶住了额头。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她拉著叶远,几乎是逃跑似的,离开了那家画廊。
    走在阳光下,她看著叶远那张依然写著“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的脸,忽然就笑了。
    那是一种彻底放弃了抵抗之后,发自內心的,无奈而纵容的笑。
    她挽紧了他的手臂,將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叶远。”
    “嗯?”
    “你真是个……无趣的,討厌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