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公主手中的马鞭,“啪”的一声,掉在了铺著乾草的地上。她扶住了身旁的木质栏杆,才没有让自己倒下去。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那该如何……治癒?”
    “你们的病根,不在身体里,也不在精神里。”
    “它在你们的血里,在你们的王冠上,在你们引以为傲的,每一块城堡的基石里。”
    “要治病,就要先挖掉病灶。”
    “拆除?”安妮公主被这个词嚇得魂不附体,她几乎是本能地反驳,“不,那不可能!那是我们的歷史,是……”
    “是象徵意义上的拆除。”叶远打断了她,“我不是让你们用推土机。我的意思是,切断你们与这些『污染源』的日常接触。比如,將王室的主要居所,从温莎和白金汉宫这些承载了数百年『能量』的古老建筑中,搬离出去。”
    这个提议,比让他给“胜利与誓约之杖”洗澡,还要惊世骇俗。
    对王室而言,这无异於背叛传统,是对其存在根基的彻底动摇。他们的身份,他们的合法性,他们的一切,都与这些古老的石头和土地,紧紧地捆绑在一起。离开这里,他们还剩下什么?
    安妮公主陷入了巨大的挣扎。一边是家族血脉里,那如同诅咒一般,代代相传的,无法根除的病痛;另一边,是维繫了整个王朝顏面和根基的,神圣的传统。
    就在这时,唐宛如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走到一旁接起。电话那头,celine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唐总,梵蒂冈的人到了。一位名叫贝拉尔迪的红衣主教,没有预约,直接到了酒店,指名要见叶先生。”
    唐宛如的眼神一凛。
    先手。
    在她和叶远还在处理英国王室这个“病人”的时候,另一个更古老、更庞大的势力,已经毫不客气的,直接踢开了牌局的门。
    一行人迅速返回克拉里奇酒店。
    皇家套房里,壁炉的火焰依然在安静燃烧,但空气中的香氛,已经被一种古老而肃穆的气息所取代。
    一位身著猩红色长袍的老人,正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他看上去至少有七十岁,但腰背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鹰,带著一种仿佛从中世纪的宗教审判所里走出来的,不容置喙的威严。
    他就是红衣主教,贝拉尔迪。
    安妮公主在看到这位红衣主教的瞬间,脸色变得更加复杂。她显然认识对方,並且,这种认识里,夹杂著王室对教廷的,那种歷史遗留下来的,深刻的忌惮。
    贝拉尔迪並非空手而来。他身后的隨从,將一个用紫色丝绸包裹的,古老的羊皮卷手稿,恭敬地呈了上来。
    “叶先生,”贝拉尔迪开口,他的英语带著浓重的拉丁口音,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刻刀雕琢过,“听闻您对一些古老的『物品』,有独到的见解。这是教廷的一点心意,或许能解答您的一些疑惑。”
    唐宛如示意celine接过。
    叶远却直接走了过去,亲手接过了那份羊皮卷。
    他只扫了一眼,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手稿上,用古拉丁文和一种极其精密的炼金术符號,详细记载了欧洲几件著名“怪物”的来源和“製作”方法。
    其中一页,赫然描绘著“胜利与誓约之杖”的图样。旁边的注释,清晰地写明了它的材质来源:那种白色的骨骼化石,被称之为“leviathan ossis”——利维坦之骨,一种传说中,与创世同存的史前海怪的遗骸。
    而杖首那颗巨大的钻石,则被称为“lacrima luciferi”——路西法之泪。
    贝拉尔迪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他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安妮公主,语气中带著一种悲天悯人的傲慢:“公主殿下,温莎的困境,我们深表同情。血脉中的诅咒,需要的是神圣的净化,而非世俗的疗法。教廷,愿意伸出援手。”
    这句话,让安妮公主的身体,猛地一僵。
    梵蒂冈要插手不列顛王室最核心的秘密。这已经不是医疗援助,这是赤裸裸的权力渗透。
    最后,贝拉尔迪的目光,才重新落回到叶远的身上。他像一个资深的主治医师,在审阅一个年轻实习生的诊断报告。
    “医生,你一直在治標。我们,才掌握著病理的根源。”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加入我们。你將获得整个梵蒂冈秘密档案库的,最高访问权限。那里有数个世纪以来,我们对这些『怪物』的研究,观察,以及控制的全部记录。我们將共同『修復』整个欧洲的信仰基石,这比你一个个地去诊断那些王公贵族,要有意义得多。”
    这是一个几乎无法拒绝的提议。对於一个以探究万物原理为乐趣的人来说,梵蒂冈的秘密档案库,无异於一座无尽的宝藏。
    “当然,”贝拉尔迪话锋一转,那仁慈的面具下,终於露出了獠牙,“这是一个善意的邀请。但如果你拒绝,你会发现,一个掌握著所有病歷的机构,同样可以轻易地,让任何一个外部医生,变得毫无用武之地。”
    威胁,清晰而冰冷。
    他们可以公布“真相”,用神学和神秘学,去解构叶远所有的科学诊断,让他的“疗法”变成笑话。他们也可以抢先一步,用他们的方式去“治癒”下一个病人,让叶远无病可医。
    整个套房,安静得落针可闻。
    安妮公主紧张地看著叶远,她害怕这个神秘的东方人,会就此被梵蒂冈收编。
    唐宛如的心也提了起来,她知道,这是叶远来到欧洲后,遭遇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正面挑战。对方不是一个病人,而是一个手持屠刀的,同行。
    叶远笑了。
    他没有回答红衣主教,而是隨手將那份价值连城的羊皮卷,放在了茶几上,仿佛那只是一份过期的报纸。
    他转身,从celine刚刚让人重新摆好的那个木盒里,拿起了那柄拿破崙的加冕佩剑。
    他將剑抽出剑鞘,对著壁炉的火光,仔细欣赏著剑刃上,那如同流水般,变幻莫测的大马士革钢纹。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轻声对身边的唐宛如说:
    “这把剑的重心不错,不知道切金枪鱼腹,会不会粘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