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上宝石的剎那。
    没有温度,没有实体感。
    下一秒,叶远的脑子炸了!
    一股积蓄了五百年的绝望与不甘,凝成山崩海啸,衝破了时间的堤坝。
    那股纯粹的负面意念顺著他的指尖逆冲而上,狠狠灌入他的意识深处!
    没有杀意,没有恶意。
    只有悲鸣。
    一道持续了五百年,却从未被人听见的悲鸣,今天,终於找到了它的听眾。
    抵抗?
    叶远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选择沉沦,任由这股悲伤的怒涛將自己吞没,意识被强行拽著,向著记忆的源头急速倒带。
    ……
    时间在眼前崩碎、重组。
    没有金碧辉煌的宫殿,没有雍容华贵的女王。
    只有一个女人。
    她满脸硝烟,身上的战甲浸透了血,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她脚下,是一座彻底烧毁的城堡,城墙已经塌了,化作一片焦黑的废墟。
    泥土里,到处都是折断的兵器,撕裂的战旗在风中发出最后的呜咽。
    丈夫。
    孩子。
    族人。
    所有的一切。
    那股灌入叶远脑海的哀痛,在此刻找到了源头。
    他们都死了。
    就在她身后,就在这场刚刚结束的血战里,连同这座城,一起烧成了灰。
    她成了亡国的君主。
    最后的王。
    一个,没有了王国,没有了子民地,孤家寡人。
    她没有哭。
    她只是,將胸前那颗,家族代代相传的,名为“星辰之核”的宝石,紧紧地握在手心。
    她將自己所有的悲痛,所有的不甘,所有的记忆,以及,最后的一丝,近乎於诅咒的希望,全部,灌注进了这颗宝石之中。
    她不奢求復仇。
    她只希望,她的人民,她的歷史,她的存在,不被彻底遗忘。
    她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能有一个人,可以“读”懂这颗宝石里的信息,知道,他们曾经来过。
    这颗宝石,不是“哀伤之泪”。
    它是一个,寻找“倾听者”的,信標。
    而驱动这个信標的能量,就是佩戴者那独一无二的,“生命编码”。
    它並非刻意伤人,只是,忠实的,执行著五百年前,那个女王最后的,绝望的指令。
    它在用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无比残酷的方式,消耗著一代又一代温莎家族的女孩,將她们的生命,变成信號,向整个世界广播。
    只为,寻找一个,能听到那声悲鸣的,知己。
    ……
    叶远睁开了眼睛。
    原来如此。
    他理解了。
    要救这个女孩,不是要切断她与宝石的连接,更不是要摧毁这颗宝石。
    那太粗暴了。
    唯一的办法,是去回应那个,持续了五百年的,孤独的祈愿。
    他看著床上那个水晶般的女孩,再次伸出手,指尖,重新点在了那颗黑色的宝石上。
    这一次,他没有再注入任何生命信息。
    他只是,將自己的一缕,最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意识”,探入了那片由悲伤构成的,信息海洋的,最深处。
    他找到了。
    就在那片悲伤海洋的最深处,他触碰到了那个源头。
    那个蜷缩在黑暗核心里,早已扭曲得不成形状,只剩下一团纯粹执念的女王残魂。
    叶远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將一个念头,一个无比纯粹、无比清晰的念头,精准的,送了过去。
    “我听到了。”
    “五百年的悲鸣,我全都听到了。”
    “安息吧。”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对撞,也没有宏大到撕裂意识的场面。
    那循环了五百年的绝望执念,那永无止境的悲鸣,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支撑著它的那股不甘,烟消云散。
    嗡——
    一声长长的轻鸣,卸下了所有重担,只在叶远的意识中迴响。
    那颗名为“哀伤之泪”的黑色宝石,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向內收敛。
    黑色依旧,却不再空洞。
    那是一种深沉的,安寧的黑,沉淀著雨后夜空般的温润与寧静。
    持续了五百年的信息抽取,那残酷的生命广播,彻底停止了。
    几乎是同一瞬间。
    床上那个女孩的身体,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那近乎透明的皮肤下,淡蓝色的血管开始变得清晰,然后,一丝丝淡淡的红晕,如同在最上等的宣纸上,用清水调和了胭脂,缓缓地,扩散开来。
    她那透明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在温莎公爵和唐宛如,几乎要停止呼吸的注视下。
    那双紧闭了数月之久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一线。
    那是一双,如同苏格兰高地最纯净的湖泊般的,蔚蓝色的眸子。
    虽然还带著一丝初醒的迷茫,但那里面,已经有了,属於“生者”的,神采。
    “爷爷……”
    女孩的嘴唇,轻轻翕动,发出了一个,微弱的,如同梦囈般的声音。
    温莎公爵,这位纵横欧洲上流社会数十年,经歷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老人,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想上前,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激动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远收回手,站起身,走到了窗边,將空间,留给了这对祖孙。
    唐宛如快步走到他身边,看著他那略显苍白的脸色,眼中满是心疼,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住他。
    叶远却握住了她的手,对她笑了笑。
    “没事。”
    “只是听了一场,长达五百年的,王室苦情戏,有点上头。”
    唐宛如被他逗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中的担忧,这才散去了大半。
    唐宛如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指节用力,十指紧紧相扣。
    管他什么神跡,管他什么救世主。
    这个人,是她的。
    这就够了。
    过了片刻,温莎公爵才从巨大的狂喜中,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通红著眼眶,用有些颤抖的手,亲自为孙女掖了掖被角,然后转身,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闻讯赶来的医疗团队下达了指令。
    “给她做最全面的检查,任何一个数据都不能漏掉!”
    “是,公爵大人!”
    一群金髮碧眼的顶尖医生和护士立刻行动起来,各种精密的仪器被小心翼翼地推入房间,发出细微的运转声。
    整个房间瞬间被一种紧张而专业的氛围所笼罩。
    温莎公爵没有回头去看那边的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