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兴的策略很简单,也很粗暴。
    他就是要用最快的速度,最血腥的手段,扫平一切障碍,在宋青书和中原武林反应过来之前,建立一个稳固的西北王国。
    到那时,东有女真牵制中原,他便可高枕无忧,坐山观虎斗。
    不得不说,他的算盘打得很好。
    燕军的兵锋,所向披靡。
    元廷在西北本就没剩下多少兵力,那些地方官吏和守军,一听到燕军杀到,要么望风而降,要么弃城而逃。
    短短十数日,燕军便连下数州,兵锋直指凉州城。
    凉州,古称姑臧,是河西走廊的要衝,也是西夏故地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城內,一座不起眼的府邸深处,一间密室之中。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华贵,看上去约莫三十出头的贵妇。她便是西夏皇族后裔,李氏一族的当代族长,柳清顏。
    “族长,都查清楚了。”一名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探子,沉声匯报导,“那慕容兴的大军,打著『反元復汉』的旗號,实际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就在昨天,他们攻破了城外的乌鞘岭堡,堡中三百多名不愿投降的党项族人,无论老幼,尽数被屠!”
    “什么?!”
    “这群畜生!”
    “跟他们拼了!”
    密室之內,群情激奋,一个个汉子双目赤红,恨不得立刻衝出去跟燕军拼命。
    柳清顏抬了抬手,压下了眾人的声音。她的脸色,同样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乌鞘岭堡的堡主,是她的表兄,也是党项人中有名望的长老之一。
    “慕容兴……”柳清顏缓缓念著这个名字,眼中是彻骨的寒意。
    百年来,他们李氏一族,背负著亡国的耻辱,如同地下的老鼠一般,在这片故土上苟延残喘。
    元廷势大,他们只能隱忍。
    如今,元廷衰败,天下大乱,她本想偏安一隅,可这慕容兴,比当年的蒙古人,更加残暴,更加狠毒!
    蒙古人要的是他们的土地和財富,而这慕容兴,要的是他们的命,是要將他们整个党项民族,从这片土地上彻底抹去!
    “族长,下令吧!”一个年轻的汉子跪倒在地,悲声喊道,“我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们党项人,就要被杀光了!”
    “是啊,族长!跟他们拼了!”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柳清顏。
    柳清顏看著眾人那一张张或悲愤、或决绝的脸,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只见她裊裊娜娜站起身,走到密室中央,喝道。
    “好!”
    “慕容兴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就自己杀出一条活路来!”
    “传我密令,联络河西走廊所有忠於我李氏的部族!告诉他们,亡国奴,我们已经当了一百年!现在,有人要我们死,我们不能再跪著了!”
    “从今天起,我柳清顏,在此立誓!以西夏列祖列宗之名,起兵,反燕!”
    “復我西夏!保我族人!”
    她振臂高呼,带起一阵馨香。
    “復我西夏!保我族人!”
    密室之內,压抑了百年的怒火,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一场针对慕容兴的復仇之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
    凉州城外的夜,寒冷而寂静。
    慕容兴的大营,灯火通明,绵延数里,主帐之內,慕容兴正对著沙盘,筹划著名下一步的进军路线。
    “家主,凉州城守將派人送来了降书。”一名將领快步走进,脸上带著喜色。
    “哦?”慕容兴抬起头,脸上却没有多少意外,“算他识相。传令下去,明日大军进城,接收城防。另外,把城中所有姓李的大户,都给我盯紧了。”
    “家主是担心……西夏的余孽?”那將领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能翻起什么浪?”慕容兴不屑地冷笑一声,“我只是不想在我大燕的疆土上,听到任何不该有的声音。告诉下面的人,手段可以放开些,只要能问出东西,死活不论。”
    “属下明白!”將领心中一凛,躬身退下。
    慕容兴重新將目光投向沙盘,手指顺著河西走廊一路向西划去。
    “过了凉州,就是甘州、沙州,然后便是玉门关……只要掌控了整个河西走廊,我便能彻底切断西域和中原的联繫。到那时,无论是北方的女真,还是南方的宋青书,都只能望洋兴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登基称帝,君临西北的场景,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色。
    然而,他並不知道,就在他做著皇帝梦的时候,一张针对他的大网,正在这片他看不起的土地上,悄然张开。
    ……
    凉州城南,一座废弃的古剎。
    柳清顏一身黑衣,站在残破的佛像前,静静地听著手下的匯报。
    “族长,乌鞘岭的三百族人,已经全部安葬。他们的家人,都已妥善安置。”
    “城內的几家大户,都已收到消息,正在连夜转移家產和族人。”
    “黑水城的张將军,已经联络上了,他手下有三千忠於我族的勇士,隨时可以起事!”
    “甘州那边的几个部族首领,也传回了消息,他们愿意奉族长为主,共击燕贼!”
    一条条消息匯总而来,让这间阴冷的古剎,多了一丝火热的气息。
    柳清顏静静地听著,古井无波的脸上,终於有了一丝动容。
    没想到,时隔百年,李氏的號召力,在这片土地上,依旧如此强大。
    原来,他们不是被遗忘了,只是在等待一个声音,一个让他们重新挺起胸膛的声音。
    “好,很好。”柳清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慕容兴明日便要进城,我们没有时间了。”
    她转身,看向身前数十名眼神坚毅的部族头领。
    “各位,慕容兴的十万大军,兵强马壮,我们若是与他硬拼,无异於以卵击石。”
    眾人闻言,都沉默了下来。这也是他们最担心的问题。他们虽然人多,但大多是些牧民和猎户,根本无法与正规军抗衡。
    “所以,我们不能跟他们打阵地战。”柳清顏的眼中,闪烁著智慧的光芒,“这片土地,我们比他们熟。这里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片戈壁,都是我们的朋友。”
    她走到一张简陋的地图前,手指在上面快速地点画著。
    “从明天开始,我们要让慕容兴知道,什么叫战爭。”
    “我们要化整为零,变成狼群,变成毒蛇,变成沙漠里的蝎子!在他想不到的地方,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烧他的粮草,断他的补给,袭扰他的哨探,暗杀他的將领!”
    “让他大军的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让他的人,每天都活在恐惧之中!让他们走在路上,都害怕路边会射出冷箭!让他们喝口水,都担心井里被下了毒!”
    “我要让他这十万大军,陷在这河西走廊的泥潭里,动弹不得,活活被我们拖垮,耗死!”
    一番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热血沸腾。
    是啊,打不过,我们还躲不过吗?
    你是猛虎,我们就是蚊子,叮不死你,也能吸乾你的血!
    “族长英明!”
    “就这么干!”
    “让那帮燕狗,尝尝我们党项人的厉害!”
    看著群情激昂的眾人,柳清顏的心中,也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这是一条无比艰难,无比残酷的道路。
    但她別无选择。
    为了身后的族人,为了这片生养他们的土地。
    她必须贏。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一支约莫三百人的燕军后勤部队,押送著一批粮草,正行走在通往凉州城的官道上。
    为首的队率,打著哈欠,一脸的轻鬆。
    “他娘的,这西北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风沙这么大。等到了凉州城,老子一定要找几个党项娘们,好好乐呵乐...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声悽厉的惨叫,便从他口中发出。
    一支黑色的羽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精准地穿透了他的咽喉。
    队率捂著脖子,不敢置信地倒下了马。
    “敌袭!敌袭!”
    整个队伍,瞬间大乱。
    紧接著,道路两旁的沙丘之后,突然冒出了上千名手持弯刀,双目赤红的党项汉子。
    他们没有喊杀,没有口號,只是沉默著,疯狂扑向了那支惊慌失措的燕军。
    一场实力悬殊,却毫无悬念的屠杀,就此展开。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三百燕军,连同他们押送的粮草,尽数被消灭。
    党项人没有停留,他们带上所有能用的兵器,点燃了剩下的粮车,然后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在茫茫的戈壁之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当慕容兴接到消息,派出的援军赶到时,只看到了满地的尸体,和那冲天而起的黑烟。
    同一时间,在河西走廊的各个角落,类似的袭击,正在不断上演。
    一支负责巡逻的百人队,在绿洲取水时,被尽数毒杀。
    一个负责传递军令的信使,在半路上被割掉了脑袋。
    一座刚刚建立的哨塔,在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塔上的士兵,无一生还。
    慕容兴的怒火,几乎要將整个凉州城都点燃。
    他派出了数支大军,四处清剿,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到。
    那些党旧部族,仿佛彻底融入了这片土地,前一刻还是温顺的牧民,下一刻就变成了凶残的战士。
    慕容兴那势如破竹的西进计划,第一次,遇到了真正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