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义珍的手机还亮著,屏幕上那张盆挪位的照片刚看完,秘书就推门进来,说李达康想请他明天喝早茶。
    他没立刻回应,只是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像是怕那张照片再冒出来勾人思绪。
    他刚把修路的方案压下去,李达康那边就坐不住了。这茶,怕是不好喝。
    可还没等他琢磨出个应对,省城那边,一场火已经烧到了顶。
    赵立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手里捏著一叠列印纸,指节发白。
    秘书半小时前把赵瑞龙近三个月的通话记录送了过来,密密麻麻的號码里,有十几个反覆出现在沈策几个心腹的联络名单上。
    更扎眼的是,几笔从境外转进来的钱,绕了七八道弯,最后进了瑞龙置业的帐户,备註写著“项目諮询费”——鬼才信这是諮询费。
    他盯著那串数字,越看越心寒。这哪是做生意?这是往枪口上撞。
    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声音压得低:“叫赵瑞龙,现在,来我书房。別带司机,別走正门。”
    半小时后,赵瑞龙穿著件皱巴巴的衬衫推门进来,头髮乱糟糟的,像是刚从酒局上撤下来。
    他看见父亲坐在书桌后,手里那份文件他一眼就认出来是什么。
    “怎么,查我?”他反手把门关上,没坐,靠在墙边,“爸,你现在连自己儿子都不信了?”
    “我不是不信你。”赵立春把文件甩在桌上,“我是不信沈策。你跟他搅在一起,还敢拿我的名头去压人?金山县的事,你插手也就算了,现在连境外资金都敢接?你是不是想把我一起拖下水?”
    赵瑞龙冷笑一声:“拖下水?你早就在水底趴著了。你当官这些年,哪个项目不是上面点头才敢动?你敢碰沈策一根手指头吗?”
    “你放肆!”
    赵立春猛地站起来,声音陡然拔高,
    “我是你老子!也是这个省的一把手!你做这些事,连个招呼都不打,现在还敢顶嘴?”
    “顶嘴?”赵瑞龙往前一步,眼神里全是火,
    “你知道丁义珍为什么敢把我堵在会客室里羞辱?你知道他为什么敢把我的担保公司往死里查?因为他背后有人!他老子能调动军队,能指挥全国的武警教官,连中央开会都得给他留个座儿!你呢?你算什么?你不过是个省长,人家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赵立春愣住了,他当然知道棒梗是谁。
    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儿子会拿这个来砸他的脸。
    “所以你就投靠沈策?”赵立春声音低了下来,却更冷,“你以为他能护你?他敢动棒梗一根汗毛吗?你这是拿自己当炮灰,还嫌炸得不够响?”
    “我不当炮灰,谁给我路走?”赵瑞龙声音也压下来,但更狠,
    “你儿子在金山县被人当猴耍,你一句硬话都不敢说。你怕棒梗,怕钟跃民,怕周长利,怕甫光——你怕的人太多了!可你忘了,我也姓赵!我也流著你的血!你不敢爭,我不代表我也得跪著!”
    “你给我滚!”赵立春一巴掌甩过去,清脆一声响。
    赵瑞龙脸上立刻浮起一道红印,他没动,也没捂脸,就那么盯著父亲,嘴角慢慢咧开,像是笑,又像是哭。
    “好啊。”他慢慢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那你听听,谁还敢跪。”
    音响里传出李达康的声音,低沉、稳重:“……只要把丁义珍拖在金山县,京海开发区的规划权,我让给你做。老书记快到点了,年轻人该上位了。你爸那边,我来安抚。”
    录音结束,书房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掛钟的滴答声。
    赵立春站在原地,脸色铁青。他不是气李达康,是气自己——他早就该想到,这种人,从来不会只押一头。
    “现在你知道了。”赵瑞龙把手机收起来,声音冷得像冰,“我不是非得靠你。也不是非得听你的话。这局棋,我不当弃子。”
    “你出去。”赵立春闭上眼,声音沙哑,“从现在起,瑞龙置业的帐,我让人接管。你名下的所有公司,资金冻结。你要是再敢碰金山县一个铜板,我就把你送进去。”
    “你试试。”赵瑞龙转身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时顿了顿,“爸,你当年能走到今天,是因为你听话。可这年头,光听话,活不长。”
    门被拉开,又重重甩上。
    赵立春站在原地,没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发现杯子早就凉了。
    第二天一早,李达康的车就停在了省长官邸门口。
    他穿著件深灰色夹克,拎著两盒茶叶,笑呵呵地走进客厅。赵立春已经在等他了,坐在沙发上,没穿外套,领带也没系。
    “达康,茶我有,不用你破费。”他指了指茶几上的杯子。
    李达康也不尷尬,把茶叶放下,坐下来说:“听说昨晚瑞龙来过?”
    赵立春抬眼看了他一下,没说话。
    “孩子年轻,衝动点正常。”
    李达康语气轻鬆,“但咱们得护著他。丁义珍那边,太硬了。他背后有靠山,咱们要是不联手,迟早被他一个个掀翻。”
    “他背后有靠山。”赵立春终於开口,声音平得像水,“那你呢?你背后是谁?”
    李达康笑容僵了僵:“我……当然是为了工作。这条路要是修不好,咱们都交代不了。”
    “交代不了?”赵立春冷笑一声,“你是为了开发区那块地吧?为了把丁义珍钉死在金山县,你连赵瑞龙都敢用?你知不知道他昨晚跟我说了什么?他说『你不过是个省长,人家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这话,是不是你也想过?”
    李达康没说话,手慢慢攥紧了膝盖上的茶盒。
    “我没拦著他。”赵立春忽然说,“你继续在金山县施压,我不会公开反对。”
    李达康眼睛一亮。
    “但你记住。”赵立春站起身,“要是哪天你把棒梗惹毛了,別指望我帮你求情。那傢伙,当年能徒手掰断特务的枪管,现在更不知道强成什么样了。”
    李达康点点头,起身告辞。
    他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赵立春站在一个相框前,手指轻轻摩挲著相框的边角,像是在摸一段再也回不去的岁月。
    车开出官邸,李达康脸上的笑一点点收了。司机问他去哪,他说去京海。
    “等等。”他又改了主意,“先回趟金山县。”
    司机应了一声,调转车头。
    与此同时,赵瑞龙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手里拿著一杯威士忌,冰块已经化了一半。
    他刚掛掉一个电话,是沈策那边的回音——“再等等,丁义珍的软肋快露出来了。”
    他冷笑一声,把酒喝完,抓起手机拨了个號。
    “听著,我要十个人,能打、能扛、敢动手。今晚就到位。”
    “地点?金山县医院。有个『林婉如』,要是她敢出院,给我拦下来。”
    “出事了算我的。”
    “对了,带傢伙,別用枪,用钢管和电棍——要让人记住疼,又不至於死。”
    他掛了电话,靠在沙发上,抬头看著天板。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他半张脸,扭曲,狰狞,像换了个人。
    他忽然想起昨晚父亲那一巴掌,火辣辣的疼还在脸上。
    “你不让我活?”他低声说,“那咱们就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