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义珍盯著电脑屏幕,安欣那条“孙培林办公室灯亮了,但打卡系统没记录他进入。
    他是翻墙进来的”还在对话框里发著光。他没动,也没出声,只是把这句话从头到尾看了三遍,然后关掉通讯窗口,打开加密文件夹,把“证据链受阻”四个字刪了,重新敲上“支持已获,推进中”。
    他坐直身子,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数节拍,又像是在等什么人先开口。
    可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灯也没换,还是那盏冷白光的吸顶灯,照得人脸上没一点温度。
    他起身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取出一个灰色文件袋。袋口用胶带封著,上面贴了张便签,写著“宏远物业註册异常流水”。
    他翻出来,一页页看,看到第三页时,停了一下——代办公司五年两百多单,唯独这一单零佣金,合同还是手写扫描件,连电子备份都没有。他冷笑一声,把文件拍在桌上。
    “这不是註册公司,是搭戏台子唱空城。”
    他坐回椅子,打开加密通讯设备,先拨通周叔的號码。
    “周爷爷,孙培林名下所有帐户,现在就冻结。理由用反洗钱合规审查,流程走暗线,別留痕跡。”
    “明白。”周叔声音低,但乾脆。
    “还有,查他手机昨晚七点到十点的基站轨跡,尤其是城南茶室周边。我要知道他见了谁,待了多久。”
    电话掛了,丁义珍没停,直接拨通钟正国的专线。响了三声,接通。
    “爸。”
    “说。”那边声音沉,没多余话。
    “京海这边,调查已经走不动了。证人连夜跑路,调查组被盯上,连市政车队的人都掺和进来威胁人。现在连经办人孙培林,半夜翻墙进办公室,灯一亮就是两个小时。这不是偶然,是系统性阻断。”
    电话那头静了五秒。
    “你手里有实证吗?”钟正国问。
    “三条线:第一,宏远物业註册零佣金,手写合同,无电子留痕,明显规避监管;第二,跟踪李响的男子,是赵立冬司机的表兄,市政车队临时工,身份可查;第三,孙培林作为关键经办人,正常打卡时间却翻墙进办公室,行为反常,极可能在转移或销毁文件。”
    丁义珍顿了顿,“这不是个別问题,是有人在有组织地灭口、清场、反扑。再不动手,所有线索全断。”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更久。
    “你保护好自己。”
    电话掛了。丁义珍没鬆劲,立刻拨通高育良的號码。
    “老师,情况紧急,我必须匯报。”他声音没压,也没急,“赵立冬的人已经开始反制,证人跑了,调查员被跟踪,现在连市府內部都有人深夜潜入办公室。我们已经到了必须向上借力的时候。”
    高育良没立刻回应,过了几秒才说:“你確定,每一步都合规?”
    “每一步都留了记录,所有行动都在调查权限內。我们没申请搜查令,没强闯,没录音录像外泄。但现在,对方已经不讲规矩了。”
    “好。”高育良语气一沉,“我信你。我会向省委打招呼,对赵立冬进行组织谈话。但你要记住,越是关键时刻,越要稳住程序正义。別让人抓住把柄。”
    “明白。”
    电话掛断,丁义珍靠在椅背上,闭眼三秒,再睁眼时,给安欣和李响发去新指令:
    “即刻转移至市局地下安全室,启用b级防护预案。所有信息上传至政法委指定加密伺服器,由省级督查组代为接收。暂停对孙培林的直接监控,改为远程信號追踪。”
    发完,他又拨通祁同伟的电话。
    “学长,安排两个人,可靠点的,来京海帮帮李响他们。別穿制服,別亮身份。”
    “行。”祁同伟没多问,“要枪吗?”
    “不用。只盯外围,不接触,不露面。他们现在敢动手,就得让他们知道,我们也有人在。”
    掛了电话,丁义珍站起身,走到窗边。京海的夜还是老样子,路灯一排排亮著,车流不急不缓。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到桌前,打开电脑,把“支持已获,推进中”这个文件夹共享到政法委加密通道,附言:“三日內请启动对宏远物业资金流向的深度审计,重点查其註册费支付路径及关联空壳公司转帐记录。”
    他刚点下发送,手机震了一下。
    是安欣的回信:**“已抵达安全室,李响正在调试信號追踪设备。我们等下一步指令。”**
    他回了个“好”,把手机扣在桌上,顺手拿起桌角那份孙培林的考勤表。复印件,纸边有点卷,是他昨天让技术组从人事系统导出来的。
    他盯著上面“昨日打卡时间:08:03”那一栏,忽然发现,旁边的备註栏里有一行极小的列印字:
    “门禁系统显示实际进入时间:10:07”。
    他盯著那行字,手指慢慢收紧。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是周叔。
    “刚查到,孙培林昨晚去的那家茶室,包间消费记录被人刪了。但前台系统备份还在,消费时间是19:15,付款方式是现金,服务员记得,他见的是个穿灰色夹克的男人。”
    丁义珍眼神一动,“夹克男?”
    “对。服务员说,那人走的时候,手里拿了份文件,装在宏远物业的文件袋里。”
    丁义珍没说话,脑子里已经把几条线串了起来:孙培林翻墙进办公室——可能是补打卡记录;昨晚见夹克男——交接文件;市政车队的人威胁调查组——掩护行动;赵立冬嘴上说著“重视群眾问题”,背地里却在清场。
    这不是巧合,是配合。
    他掛了电话,重新打开电脑,新建一份文档,標题写上:“宏远物业关联人员行动时间线”。他一条条往下列:
    1. 赵立冬,近两周三次提及“歷史遗留问题”,公开场合发声;
    2. 孙培林,註册宏远物业,零佣金,手写合同;
    3. 夹克男,多次出现在化工厂、南湖拆迁区,组织集会;
    4. 市政车队张强,跟踪李响,威胁证人;
    5. 孙培林,深夜翻墙,补打卡;
    6. 昨晚,与夹克男在茶室会面,交接文件。
    他盯著最后一行,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夹克男是执行层,那他在茶室拿走的文件,是谁准备的?
    答案只有一个:孙培林。
    也就是说,销毁证据的动作,不是赵立冬亲自下令,而是已经渗透到经办环节,有人在替他擦屁股。
    他拿起笔,在文档末尾写了一行字:“內鬼不止一个,系统性包庇已成形。”
    然后,他把文档加密,发给钟正国和高育良,附言:“请確认是否启动跨部门联合调查。京海本地力量,已不可全信。”
    发完,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著桌面。
    办公室很静,只有电脑风扇在转。窗外的灯还亮著,街上一辆环卫车缓缓驶过,刷刷地扫著落叶。
    他盯著屏幕,等回復。
    屏幕忽然一亮。
    是钟正国的回信:**“已协调政法委成立专项督导组,明日进驻。你继续掌控节奏,別让他们抢了先手。”**
    丁义珍看完,没笑,也没鬆口气。他只是把这句话复製下来,粘贴进文档,放在所有证据的最上面。
    然后,他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很久没拨的號码。
    手指悬在拨號键上,停了两秒。
    他按下拨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