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刚掛断,丁义珍还没来得及放下,桌上的加密终端就亮了。
    屏幕弹出一条带附件的消息:**“夹克男行踪锁定,三段监控已打包上传,坐標时间匹配茶室消费记录。”** 发信人是安欣,发送地点標註为“市局b区安全节点”。
    他点开视频。第一段拍的是城西老街口,灰夹克男人戴著帽子,走路不快,但每到路口都会左右看。
    第二段是南湖桥头的天网抓拍,那人进了茶室后巷,十分钟后从另一侧出来,手里多了个文件袋。
    第三段是停车场出口的侧拍,他上了一辆没掛车牌的黑色轿车,车窗贴膜深,看不清司机。
    丁义珍把三段视频来回放了两遍,然后调出孙培林的打卡记录。
    翻墙进办公楼那天,系统显示他八点零三分打卡,可门禁日誌写著实际进入时间是十点零七分。前后差了整整一百二十四分钟。
    他把两份数据並排摆在屏幕上,又打开周叔刚传来的资金分析简报。
    宏远物业註册费是零,银行帐户近三个月无流水,社保缴纳人数为零,办公地址是间虚擬託管办公室,连保洁费都没交过。
    这种公司,连街头卖煎饼的个体户都不如,却中標了市政府研究室的“舆情调研”项目,拿走八十万。
    他笑了下,不是因为好笑,是因为清楚了。
    这帮人做事,从来不是一步到位,而是一环套一环地补。孙培林改打卡记录,是为了让那天晚上他出现在办公室显得合理;夹克男取走文件,是为了让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消失;赵立冬在公开场合喊“群眾有诉求是好事”,是为了把脏水往老百姓头上泼。
    可他们忘了,补得越多,破绽越多。
    他拨通安欣的视频线路。画面接通,安欣的脸出现在角落,背景是安全屋的白墙和一台正在跑数据的笔记本。
    “夹克男的车,查到归属了吗?”丁义珍问。
    “没登记信息,车是套牌,但车牌样式和赵立冬司机常用的一批临时替换车一致。李响正在比对市政车队的加油记录,看有没有同期油耗异常。”
    “继续盯。”丁义珍说,“別碰车,也別靠近人。我们现在要的不是抓现行,是把链条串起来。”
    “明白。”安欣点头,“还有一件事——服务员回忆,夹克男离开时,说了句『东西交到就行,后面別再露面』。原话是这么记的。”
    丁义珍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他知道风声紧了。那就別让他再有机会收口。”
    他关掉视频,转手拨通宣传部老陈的號码。
    “老陈,情况通报的草稿准备好了吗?”
    “在改。我们倾向用『个別人员行为异常』这种说法,稳妥些。”
    “不行。”丁义珍直接打断,“要提宏远物业,要提零佣金、手写合同、无业务运营;要提孙培林多次未打卡却出现在办公区;要提夜间会面、文件交接。一条都不能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这等於点名了。万一上面压下来……”
    “督导组已经授权。”丁义珍语气没抬,也没压,“我们现在不说话,等他们把所有痕跡都抹乾净了,再想说,就没人信了。”
    “可措辞……”
    “不用定性,只摆事实。最后加一句:上述行为是否涉及公职人员失职?有关部门正在调查。让公眾自己判断。”
    老陈又犹豫了两秒,终於说:“行,我按这个方向改。几点发?”
    “凌晨三点。越早越好。”
    掛了电话,丁义珍打开內部会议系统,召集督导组和调查小组进行紧急连线。十分钟后,七个人的头像出现在屏幕上,有政法委派来的督导代表,有市纪委的联络员,也有技术组和审计组的负责人。
    他没寒暄,直接把监控视频、打卡异常、资金流水三份材料推到共享区。
    “各位,现在看到的,是一个皮包公司、一个篡改考勤的经办人、一个深夜交接文件的神秘人,和一笔来路不明的八十万拨款。”他顿了顿,“这不是孤立事件。这是有人在用公共资源,组织虚假民意,干扰正常调查。”
    督导组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开口:“证据链还是断的。没有录音,没有直接交易画面,也没有人承认指使。”
    “我们不需要现在就抓人。”丁义珍说,“我们要的是让这些人知道——他们的动作,已经被看见了。”
    他调出时间线文档:“赵立冬连续三次公开提『歷史遗留问题』,紧接著宏远物业註册;註册后三天,第一次集会爆发;集会后第二天,八十万到帐;一周后,孙培林翻墙改打卡;昨晚,夹克男取走文件。这一串动作,像不像在配合演出?”
    没人说话。
    “別让他们抢了先手。”丁义珍看著镜头,“我们现在发布通报,不指控,不点名赵立冬,但把所有异常摆出来。让群眾看,让媒体问,让上级注意。只要风颳起来,他们就得动。一动,就会漏。”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戴眼镜的男人终於点头:“可以试。但措辞必须克制,只陈述已核实事实。”
    “我已经让宣传部按这个標准起草。”丁义珍说,“凌晨三点发布,通过市政官网和政法內网同步推送。”
    会议结束,屏幕暗下。丁义珍靠回椅背,盯著天板看了几秒,然后打开加密通道,给安欣发了条消息:**“准备舆情响应预案,一旦有媒体追问,立刻提供监控截图和资金分析摘要。”**
    不到十分钟,安欣回信:**“材料已备妥,李响在做时间轴图解,隨时可发。”**
    丁义珍点了下头,起身走到窗边。天还没亮,市委大院里静得很,只有几盏路灯亮著。他看了会儿,转身回到桌前,调出舆情监控系统。界面一片灰,还没动静。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凉茶,重新坐下。
    三点零一分,系统提示音响起。
    通报已发布。
    五分钟內,访问量突破三千。十分钟,市纪委信箱收到第一封实名举报信,內容是“某研究室近年多次向空壳公司付款”。二十分钟,本地论坛出现热帖:《八十万买了个空壳公司做舆情?》。
    丁义珍盯著数据曲线一点点往上爬,手指无意识地敲著桌面。
    又过了七分钟,手机震了一下。
    是周叔的消息:**“刚查到,宏远物业註册用的u盾,绑定手机號是赵立冬办公室的值班电话,號码去年註销,但u盾权限没撤。”**
    他盯著这条信息,没动。
    几秒后,他打开新文档,写下一行字:**“审批权限未收回,等於默许操作。”**
    然后,他把这条信息连同u盾记录一起,加入即將对外释放的第二批材料包。
    电脑右下角,时间跳到三点二十七分。
    舆情系统突然弹出一条热搜预判:**“宏远物业”预计两小时內进入本地热搜前十。**
    丁义珍站起身,走到监控墙前,看著那条不断上扬的曲线。
    他拿起內线电话,拨通宣传部。
    “老陈,准备第二波材料。標题就用群眾问的那句——『八十万到底给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