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丁义珍正把车停进市委家属院最里侧的车位。那条“你爸让你回家吃饭”的消息还掛在对话框顶端,他没回,只把车窗降下一半,让凌晨的风灌进来。
    他摸出中控台暗格里的存储卡,在指间转了半圈,然后塞进隨身携带的旧款pda。这玩意儿早就淘汰了,但周叔改装过,连不上公网,专干私活最安全。数据导入了三分钟,期间他顺手给辣椒地拍了张照——老爷子前两天非说新品种能辣哭隔壁王处长,他还真信了。
    凌晨三点十七分,省委宣传部內网论坛跳出一条匿名帖,標题是《京海某会所夜间活动影像流出?》,附图打了码,但眼尖的人一眼就能认出住建局副局长的手錶型號。十分钟不到,帖子被刪,可截图已经传遍几个內部群。
    丁义珍眯著眼看完周叔发来的舆情简报,起身进了书房。茶几上摆著半杯凉透的茶,他一口喝完,拨通钟正国电话。
    “老钟,醒著吗?”
    “大半夜不睡觉,又搞事?”那边声音带著刚起床的沙哑,但没恼。
    “不是我搞,是群眾快搞起来了。”丁义珍把论坛截图转发过去,“材料已经到纪委、组织部几位手里,现在网上开始传视频片段,再压,就成了捂盖子。”
    钟正国沉默两秒,“你要开发布会?”
    “不是我要,是市纪委监委要。”丁义珍翻开桌上的红头文件夹,里面是昨晚擬好的通报草稿,“我们只是回应社会关切。標题我都想好了——《关於群眾反映京海某游艇俱乐部存在违规接待问题的初步核查通报》。”
    “赵立冬那边肯定要卡。”
    “所以他越卡,咱们越得快。”丁义珍笑了一声,“我现在就让安欣联繫央媒驻站记者,就说『有重要线索待核实』,他们最爱这种调调。一查,二发,三上热搜,四步走完,看谁还能摁得住。”
    电话那头传来穿衣的声音,“行,我跟沙书记通个气。你別冲太前,让纪委牵头。”
    “明白,我只是个提建议的。”丁义珍掛了电话,打开电脑,调出官网后台权限。
    六点零三分,他把通报和三张脱敏照片上传系统,设置定时发布:上午九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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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完这些,他走出书房,站在院子里等天亮。老爷子养的那只芦鸡扑棱著翅膀从窝里钻出来,瞅了他一眼,打了个鸣。
    安欣七点二十打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三家媒体都动了,有人已经在往京海赶。”
    “別露脸。”丁义珍叮嘱,“让他们自己挖,咱们只提供方向。”
    “李响说他梦见徐江拿刀追他,醒了出汗一身。”
    “告诉他,真要追也是追赵立冬,轮不著他。”
    两人笑了下,通话结束。
    八点五十五分,丁义珍走进市纪委监委新闻发布厅。厅里人不多,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他把u盘交给技术员,低声说:“按流程走,一字別改。”
    九点整,通报准时上线。
    十分钟后,微博热搜第一蹦出来:“#京海游艇门#”。
    半小时后,抖音、快手、头条全炸了。有人扒出那张支票上的银行编號,对应的是赵立奎名下的空壳公司;有人对比车牌,確认发改委处长当晚乘坐的是单位公车;还有网友截取音频波形,分析出背景音里提到的“港口项目”正是上个月公示的滨海新区填海工程。
    中午前,省纪委官网转发通报,加了一句:“已介入调查”。
    赵立冬是在食堂吃午饭时看到手机弹窗的。他筷子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对面的秘书长,“谁放的?”
    “不清楚,网上突然就传开了。”
    “市里开的新闻会?”
    “是……市纪委监委发的。”
    赵立冬慢慢把筷子搁在碗沿上,“丁义珍呢?”
    “听说一早就在委里盯著。”
    “盯著?”赵立冬冷笑,“他倒是沉得住气。”
    他掏出手机,拨通徐江號码。响了五声才接。
    “你现在在哪?”他问。
    “我在……在码头。”
    “谁让你去的?”
    “没人,我就想看看……”
    “看什么?等著被抓?”赵立冬声音压下来,“从现在起,你哪儿也別去,会所关门,所有人禁言。听见没有?”
    “可是……那些帐本还在保险柜里……”
    “烧了。”赵立冬打断他,“全部烧了。明天之前,我要看不见一个字。”
    电话掛断,徐江坐在游艇驾驶舱里,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窗外阳光刺眼,照得甲板像铺了层锡纸。他盯著角落那个铁皮箱,犹豫了三分钟,终於起身去拿打火机。
    丁义珍 meanwhile 收到周叔的消息:“第二阶段材料已定向发送至中纪委派驻组邮箱,含资金流向图谱与三次通话记录。”
    他回了个“好”,顺手把pda放进抽屉锁上。
    十二点整,省委办公厅来电:省纪委牵头成立专项调查组,下午四点抵达京海。
    消息一出,全市震动。
    市政府走廊里,几个干部凑在一起刷手机,见丁义珍走过,立刻散开。有人低头看鞋,有人假装整理文件袋。
    他径直上了楼,推开钟小艾办公室的门。她正在看新闻,抬头问:“接下来怎么办?”
    “等。”丁义珍坐下,“等他们来,等他们查,等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赵立冬不会坐以待毙。”
    “所以他一定会动。”丁义珍望著窗外,“一动,就有缝。咱们就等那一道缝。”
    下午两点,丁义珍接到李响电话:“徐江刚让人清空了会所二楼仓库,烧了一堆纸,烟都冒到河对岸去了。”
    “拍下来了吗?”
    “安欣用长焦拍了三段视频,已经加密上传。”
    “存好。”丁义珍说,“別急著用,留著当补刀。”
    电话刚掛,钟正国来电:“调查组领队是刘向东,老纪检,作风硬。你配合好,但也別什么都交出去。”
    “我知道分寸。”
    “还有,晚上回家吃饭。你爸今早又摘了两筐辣椒,说要给你炒腊肉。”
    丁义珍笑了笑,“那我得早点回去,不然他又该念叨我不懂享受生活。”
    傍晚五点,调查组车队驶入京海市区。丁义珍站在市委大楼门口迎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神微微亮了一下。
    刘向东下车,握手时低声问:“材料是你放的?”
    “材料一直都在。”丁义珍平静回答,“我只是让它见了光。”
    刘向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一行人进楼,会议室灯光亮起。丁义珍最后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窗外,夕阳正沉到江面以下,最后一缕光卡在玻璃缝里,像被夹住的火柴头。